“砍龙头!”
燕破天一声狂笑,声如炸雷,他那魁梧的身躯化作一道离弦的怒矢,扛着门板似的巨刃,第一个冲向那座已然千疮百孔的府邸大门。
他身后,被压抑许久的数百天宝阁护卫,如同出笼的猛虎,战吼声汇成一股,紧随其后。
轰!
本就被内部怨魂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朱红大门,在燕破天的巨刃之下,如同纸糊一般四分五裂。木屑与符文碎片漫天飞溅,露出了府内那地狱般的景象。
庭院里,不再是假山流水的雅致,而是黑气与鲜血交织的屠场。
几名天虎侯的弟子正被数道黑气缠身,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吸食,而那些黑气中的孩童面孔,则因复仇的快感而愈发扭曲。
“杀!”燕破天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双目赤红,死死锁定着通往府邸深处的主路,巨刃拖地,在青石板上拉出一条刺眼的火星。
“挡我者,死!”
一名惊慌失措的府内护卫试图上前阻拦,话未出口,便被掠过的刀风直接削去了半个身子。
狂暴,直接,不讲道理。
这便是“刀霸”的道。
……
城西,巡天卫阵前。
凌迟静静地看着东门方向那道势不可挡的洪流,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片银色的甲胄海洋。
他的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统领!”身旁的校尉焦急地低吼,“我们再不动,天玄城的人心就彻底散了!这支巡天卫,以后还怎么立足!”
凌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那一张张由绝望转为狂热的脸上。
他看到了那个失去孩子的铁匠,此刻正从地上捡起一柄士兵掉落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跟着人潮往前冲。
他看到了无数个这样的人。
他们是“乱党”,是“叛徒”。
可他们,也是天玄城的根。
凌迟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与挣扎都已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队列。
“城中匪首龙云海,挟持阵法,屠戮亲随,罪证确凿,已陷疯魔!”
“我巡天卫,职责乃是巡查天地,荡平不法!”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刀尖直指前方那座魔窟。
“所有巡天卫听令!目标,城主府!平定祸乱,擒杀首恶!”
没有去辩解什么“南界奸死”,也没有理会那份狗屁不通的“联合急令”。他用最直接的方式,为这次行动重新定了性。
我们不是背叛宗门,我们是在履行职责。
“吼!”
压抑已久的肃杀之气,轰然爆发。银色的洪流,终于动了。
如同一把巨大的钳子,从西面,狠狠地朝着城主府夹击而去!
……
东家茶舍,雅间之内。
魏长风早已站起,他面前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张简易的沙盘,上面用茶杯、筷子、碎银,勾勒出了整个城主府的布局。
他双眼放光,再无半分天宝阁少东家的儒雅。
管理黑市本就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调动三教九流、规划行动路线、预判敌人反应,此刻不过是将棋盘从阴影搬到了明处,他竟感到一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兴奋,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黑市‘游蛇’组,从东侧花园的狗洞进去,不要恋战,直奔西边的马厩,放火!把他们的后路给我烧了!”
“‘饿狼’队,你们都是老兵油子,混进哗变的府兵里,跟着他们去抢占兵器库!把所有能用的弓弩都给我搬出来,占据高点,压制府内那些会飞的修士!”
“还有,通知所有我们的人,把手里的镜子都给我亮出来!让全城的人都看清楚,是谁在浴血奋战,是谁在当缩头乌龟!”
一道道命令,通过他身边几名黑市心腹,被迅速地传递下去。
混乱的,各自为战的愤怒人潮,在这只无形大手的调动下,开始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效率和破坏力。
李闲看着沙盘前意气风发的魏长风,嘴角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这头猛虎总算归位了。
但他并没有放松,手指在母镜上轻轻滑动,低声自语:“光靠人堆是不够的,老龙王,你的王座也该挪挪窝了。”
他天生就属于这片混乱的战场。
就在这时,李闲手中的母镜,画面猛地一颤。
那股原本在府邸内疯狂肆虐的黑雾,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猛地向后一扯,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啸,疯狂地朝着地下宫殿的方向倒卷而去!
李闲的笑容,瞬间收敛。
来了。
……
地下宫殿。
血池已经沸腾到了极点,粘稠的血液如同岩浆般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
天虎侯龙云海,就站在血池的中央。
他无视了从上方传来的喊杀声,也无视了那些被强行从府邸各处抽回,在他周围惊恐盘旋的怨魂。
他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此刻满是暴戾与疯狂。
“一群我赋予你们‘不朽’的食粮,竟敢反噬于我?”
“李闲,你以为凭这些废物,就能掀了我的桌子?”
“你错了!”
“这本就是我的盛宴!只是……提前开席了而已!”
他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
“鬼神盛宴,以我为尊!万魂归一,神魔之躯!”
他猛地将双手插入了脚下翻滚的血池之中。
嗡——
整座地下宫殿,乃至整个城主府的地面,都开始剧烈地震动。
那倒卷而回的亿万怨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哀嚎。它们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撕碎、揉捏,化作最纯粹的怨力与魂能,疯狂地涌入天虎侯的体内!
他脚下的血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下去,露出池底那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
而天虎侯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恐怖绝伦的变化。
他俊朗的面容开始扭曲,皮肤之下,一道道漆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很快便布满全身。
那三缕长髯寸寸断裂,一头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白。
他身上的玄袍无风自动,鼓荡之间,仿佛有无数鬼影在其中哀嚎。
那股属于布局境风水师的浩瀚气息,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暴涨、质变!
他不再是人。
也不是鬼。
更不是神。
而是将这三者以最邪恶的方式,强行融合在一起的……怪物!
轰隆!
一声巨响,地下宫殿的穹顶被一股无形的气浪直接掀飞。
一道漆黑与血红交织的光柱,冲天而起,撕裂了府邸上空的黑夜,将半个天玄城都映照得一片妖异。
所有正在厮杀的人,无论是燕破天,还是凌迟,无论是愤怒的百姓,还是作乱的怨魂,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威压。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骇然地望向那光柱升起的方向。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升起。
白发如雪,双目是两个纯粹的黑色旋涡,看不到一丝眼白。他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黑色魔纹,嘴角却挂着一抹悲天悯人的微笑。
神性与魔性,在他的身上达到了诡异的统一。
“蝼蚁们,”
天虎侯……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天虎侯的那个存在,低头俯瞰着下方渺小的众人,声音平静,却仿佛天道敕令,在每个人心头响起。
“感谢尔等的愤怒,也感谢那位天策侯爷,”那怪物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直视着某扇窗户,“是你们的无知与狂妄,为我的封神大典,献上了最完美的祭品。”
他缓缓抬起一只布满魔纹的手,“现在,见证一尊新神的诞生,然后……成为他国度里的第一批亡魂吧。”
……
东家茶舍。
“咔嚓!”一声脆响。
李闲虎口一震,手中的母镜镜面上,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缝隙!
一股纯粹的、混杂着神性与魔性的毁灭意志顺着因果链接反冲而来,让他脑中嗡的一声。
镜中的画面被光柱彻底干扰,变得扭曲。
“好家伙,”李闲甩了甩发麻的手,眼神却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这是……把经验包全吃了,直接进化成关底boSS了?”
“侯爷!”魏长风脸色大变,他感受到了那股让他神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气息。
李闲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那面破碎的镜子,眉头第一次深深地皱了起来。
那股力量,已经超越了单纯的能量范畴,开始直接从规则层面上,对他进行反向压制和干扰。
“他把自己……炼成了阵眼。”
李闲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不,比阵眼更彻底。他把整座‘鬼神宁’大阵,连同那百万怨魂,都‘吃’了下去。”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母镜上的裂痕,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暴戾而混乱的规则之力。
天虎侯,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使用者”。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由无尽罪孽与怨恨构成的规则聚合体。
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因果炸弹。
李-闲的嘴角,忽然又慢慢地,勾了起来。
那笑容,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灿烂,也更加危险。
“有意思。”
“把自己变成了boSS,是怕我找不到地方输出吗?”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那道贯穿天地的妖异光柱,眼中闪烁着猎人看到完美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节点’……”
“那我就只好……把你这个节点,从整个网络里,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