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沉重到极致的巨响，不是一道，而是四道，从天玄城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传来。那是城门落闸的声音，厚重的精铁门板砸在地面，激起漫天烟尘，仿佛四座山峦骤然崩塌，将整座城市与外界彻底隔绝。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密集如雨点般的脚步声。
无数火把亮起，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从城防都统府向四面八方蔓延，将深夜的街道照得恍如白昼。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戈的守备军士卒，面容冷酷，从各个军营和营房中涌出，迅速占领了每一条主干道，每一个十字路口。
“哐啷！”
一家临街酒馆的木门被粗暴地踹开，几个醉醺醺的酒客被直接拖拽到街上，酒坛碎裂一地。
“所有商铺，立刻关门！所有人，滚回家里去！敢在街上逗留者，格杀勿论！”
一名军官嘶哑的咆哮声，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泣，撕裂了天玄城的夜空。
这不再是巡天卫那种针对修士，以神识为主的无形封锁。这是最直接、最野蛮的军事管制。巡天卫的封锁是一张看不见的网，压抑而致命；而守备军的封锁，则是一柄柄看得见的屠刀，悬在每一个普通百姓的头顶。
东家茶舍的屋顶上，夜风吹得李闲的粗布麻衣猎猎作响。他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迅速陷入混乱的城市，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侯爷……这……这……”钱四跟在他身后，看着下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吓得牙齿都在打颤，“王海他疯了！他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作为曾经的天宝阁少东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封城，断绝的是商路，是财源！每多封锁一个时辰，天宝阁的损失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几乎是在挖天宝阁的根！”
“造反？”李闲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脑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下方一条被士兵彻底封锁的街道。“他不是在造反，他是在咬人。像一条被逼到墙角，知道自己快要被打死的疯狗，见谁咬谁，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魏长风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李闲的意思。王海这一手，看似疯狂，实则毒辣。他用二十万守备军，绑架了全城百万百姓的安危。
城一封，秩序大乱。
商户的利益，天宝阁的利益，城主府的威严，巡天卫的调查……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这一招“封城”给打了回来。他就是要制造混乱，在混乱中，他才有机会反扑，才有机会让那个被关在巡天卫大牢里的赵德，永远闭嘴。
“他这是在逼城主大人，逼我们天宝阁，甚至逼巡天卫，向他妥协！”魏长风的声音干涩，他看着李闲的侧脸，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这一切，都在这个年轻人的算计之中。他不仅算到了王海会狗急跳墙，甚至连他会用哪种方式跳墙，都算得一清二楚。
“‘妥协？’李闲乐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老魏啊老魏，你见过人跟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谈条件的吗？你是想跟它讲道理，还是想跟它拜把子？放心，他没那个脑子造反，他只是想把水搅浑，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咱们都恶心死。’”
他转过身，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笑容灿烂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疯狗咬人，旁人不会觉得被咬的有问题，只会想着怎么把这条疯狗打死。”
“王海以为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张王牌，其实，他只是亲手给自己套上了一条最短的绞索。”
李闲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城北巡天卫衙门的方向。“你看，现在最急的，不是我们。”
……
巡天卫衙门，地牢。
凌迟站在赵德的囚室外，面沉如水。他刚从审讯室出来，赵德的骨头比他想象中要硬，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给他的恐惧，远大于巡天-卫的酷刑。
就在这时，一名校尉疾步而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大人！城防都统王海，擅自调动城防三营，已经封锁全城四门！守备军正在全城戒严，封锁街道，冲击民宅！”
“什么？！”
凌迟猛地转身，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从他身上轰然爆发，整个地牢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数度。
好一个王海！好一个城防都统！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向他巡天卫示威！是在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威胁他放人！
“他以为封了城，我就查不下去了？”凌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最恨的，就是这种拿无辜者当筹码的败类。
“传我命令！”凌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所有当值巡天卫，即刻出动！凡遇守备军士卒无故侵扰百姓、打砸商铺者，先警告，警告无效……”
他顿了顿，眼中杀机一闪。
“准许……就地格杀！”
校尉心头一凛，大声应道：“是！”
……
城西，天宝阁分号。
“砰！”
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被一只铁铸般的手掌拍得粉碎。燕破天扛着他那柄夸张的巨刃，站在大厅中央，周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周围的护卫喘不过气来。
“王海！好！好得很！”燕破天怒极反笑，那张文秀的脸上，此刻满是狰狞。
他刚刚才被李闲架在“英雄”的位置上，转眼间，他“保护”的这座城，就被他要查的目标给彻底封锁了。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军靴反复摩擦！
天宝阁的生意怎么办？他刀霸的脸面往哪搁？
一名管事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哭丧着脸：“护法大人！我们东街的几家铺子，被守备军的人给砸了！他们说我们窝藏乱党，要……要强行搜查！”
“找死！”
燕破天眼中的血丝瞬间爆开，他扛起巨刃，大步就向外走。
“护法，不可！”一名心腹连忙拦住他，“王海这是故意激您出手！您一旦和守备军大规模冲突，就正中了他的下怀，他正好可以借口‘平叛’，将水搅得更浑！”
燕破天脚步一顿，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这股恶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就在这时，一名天宝阁护卫身上带着几处血痕，撞开大门冲了进来，他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支被布包裹的短矢，高声禀报道：‘护法！是东家茶舍射来的信箭！王海的人想在半路拦截，兄弟们拼着受伤才护住了这支箭！’”
燕破天一把抓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指点江山的狂傲。
“疯狗已出笼，英雄何在？——你的盟友，李闲。”
“‘李闲！’燕破天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个在屋顶看戏的小子劈成两半。
但信上‘英雄’二字，却像一根烧红的铁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被那小子当成了刀，现在又被当成了‘英雄’来激，好，很好！你想看英雄？老子就做个真正的英雄给你看！他眼中的狂怒风暴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加危险、更加霸道的冰冷决断。”
他将纸条捏成粉末，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传令下去！天宝阁所有护卫，不与守备军正面冲突。”
“但是，从现在起，开仓放粮，收拢所有被守备军欺压的流民和商贩！凡是愿意来我天宝阁寻求庇护的，一概收留！”
“王海不是要封城吗？老子就让他看看，在这天玄城，到底谁说了算！”
他扛着刀，站在门口，望着街道上混乱的景象，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李闲那小子说得对，对付疯狗，不能跟它对咬。
要把它捧得更高，让所有人都看清它的疯狂，然后……一刀毙命！
同一时间，东家茶舍的屋顶。
李闲感受着城中升腾起的无数道惊恐、愤怒、怨恨的情绪，这些情绪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城防都统府。
而与之相对的，一股股微弱但纯粹的“功德”之气，正从那些得到天宝阁庇护、被巡天卫解救的地方，缓缓升起，向着他的方向汇聚。
【叮！规则交互判定：‘浑水摸鱼’升级为‘鱼塘爆破’！】
【你以‘赵德’为饵，以‘王海’为引信，成功引爆‘守备军’与‘天玄城秩序’的因果链接！】
【混乱中产生怨气，庇护中诞生功德。‘人道秩序’天平发生剧烈倾斜，大量无主功德正在向你的‘天策侯’气运大旗汇聚！】
【你的称号【三军神主】因目睹并主导了一场针对‘军’的阳谋，获得少量感悟：威慑力微弱提升。】
【功德正在快速转化……】
李闲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魂清明，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抓住一个赵德，扳倒一个王海。
他要的，是借着王海这把刀，将整个守备军系统这颗烂疮，彻底剜掉！然后，再将他自己的势力，他自己的秩序，牢牢地种进去。
所有人都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疯狂地按照他预设的轨迹，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老魏。”李闲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在……在！”魏长风一个激灵。
“鱼塘，已经炸了。”李闲缓缓转过身，脸上是魏长风从未见过的，一种混杂着狂热与冰冷理智的笑容。
“现在，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