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尘的脑子是空的。
他看着李闲，看着这个将“割韭菜”和“赚功德”两个词说得同样理直气壮的青年，感觉自己数十年来构建的认知，正在一寸寸崩塌，碎裂成齑粉。
三文钱，买无数人的功德。
三百两，买一个人的虚荣。
哪个买卖，更划算？
这个问题，像一口洪钟，在他的神魂深处反复冲撞。
他是一个出家人，功德二字，是他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可无妄寺教他的，是青灯古佛，是诵经禅坐，是普度法会，是用高深的佛法去点化那些本就与佛有缘的“贵人”。
何曾想过，功德，可以用“卖”的？
何曾想过，普度众生，可以是从一杯三文钱的……“逍遥酿”开始？
这简直是离经叛道！是对佛法的最大亵渎！
可……为什么他的禅心，非但没有生出半点愤怒，反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和激动所攫取？
“愣着干什么？等天上掉功德吗？”李闲的声音打断了净尘的天人交战。
他已经坐回了主位，用扇子指着钱四，“钱掌柜，去，把外面那块‘云雾茶舍’的破牌子给我摘了，换个新的，就写‘东家茶舍’四个大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牌匾要大，要亮，用金漆写！要让街对面的瞎子晚上起夜，都能被咱们的招牌晃了眼！”
钱四一个哆嗦，魂都快回来了，连滚带爬地应道：“是是是，小的马上去办！”
“净尘大师，哦不，净尘掌柜。”李闲的目光转向了依旧在失神中的和尚，“你，负责培训伙计，从明天起，咱们店里没有‘施主’，只有‘客官’。没有‘请用茶’，只有‘客官，您的酒来了’！”
“还有，把这些桌椅都给我搬出去一部分！”李闲一脚踢了踢旁边一张沉重的红木椅子，满脸嫌弃，“搞得跟审案的大堂似的，谁敢进来？去多找些便宜的长条凳和方桌来，怎么热闹怎么摆！”
“东家……这……这酒……”净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那个还在冒着香气的大木桶，艰难地问道，“就……就这一桶，怕是不够卖……”
“这叫事儿吗？”李闲眉毛一扬，走到木桶边，又找来几个空桶，让伙计们装满泉水。
他故技重施，再次闭上双眼，那股玄之又玄的规则之力弥漫开来。
在净尘、魏长风等人震撼的目光中，一桶桶清澈的泉水，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尽数化作了满溢着白色泡沫的金黄酒液。
麦芽的香气，几乎要将整个茶舍的屋顶都掀翻。
“搞定。”李闲拍了拍手，脸上不见疲色，反而因为创造的乐趣而显得神采奕奕。7级系统，规则具现，消耗的是交互点和功德，但这种凭空造物的快感，却让他精神亢奋。
他舀起一杯，尝了一口，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味道对，但感觉不对。”他咂了咂嘴，自言自语。
“侯爷，俺觉得挺好喝的啊！”牛疙瘩已经偷偷喝了第三杯，满脸通红，打着嗝说道。
“好喝是好喝，但不够爽。”李闲摇了摇头，目光在静室内扫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前世的啤酒，灵魂在于什么？在于那一口下肚，从喉咙爽到脚趾的冰凉！
“缺了点冰镇的灵魂。”李闲一拍大腿。
“冰？”魏长风愣了一下，“侯爷，这倒是好办。天玄城有专门卖冰块的商家，只是价格不菲，而且眼下并非酷暑，存量恐怕不多。”
“买冰？太慢，也太low了。”李闲不屑地摆了摆手。
他走到房间一个空着的角落，停下脚步，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那些木桶，而是仿佛在与虚空对话。
‘系统，我要一个柜子。’
‘木头的，结实耐用。里面要分成很多格子，能放酒杯和酒坛。’
‘最关键的，要让这个柜子里面，一直保持冰块一样的温度，但又不能真的结冰。要冷，但不能冻。’
‘我不想用灵石，也不想用阵法，那玩意儿动静太大，还费钱。就用交互点，一次性给我搞定！’
【叮！规则具现需求确认：恒定低温储物柜。】
【材质：规则固化木。特性：隔绝灵气探查，恒定低温。】
【消耗交互点：500点。是否确认？】
‘确认！’
在净尘和魏长风的眼中，李闲只是站在那里闭目养神。
可下一瞬，他们同时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心悸。
角落里的空气，开始像水波一样扭曲、荡漾。光线在那里发生了诡异的折射。
紧接着，一缕缕淡青色的木纹，凭空浮现，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彼此交织、缠绕、拼接。没有斧凿之声，没有刨削之屑，一个古朴厚重的、约一人高的木柜，就在那扭曲的光线中，从无到有，悄然生长、成型！
当木柜的最后一寸边角也凝实之后，周围荡漾的空气瞬间平复。
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角落，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柜门上装着黄铜的把手，上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这是……”魏长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也看不出丝毫阵法痕迹。
这完全违背了他对这个世界所有造物方式的认知。
这是……神仙手段！
净尘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再次跪下。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呼声脱口而出。
他想起了佛经中记载的“芥子纳须弥”，想起了佛祖“点石成金”的传说。
眼前的这一幕，与传说何其相似！
“行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闲懒洋洋地走过去，拉开柜门。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从柜中涌出，瞬间让室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李闲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一杯“逍遥酿”，放了进去。又随手将矮几上剩下的几杯云雾茶也放了进去。
“等一刻钟。”他关上柜门，对众人说道。
这一刻钟，对于净尘和魏长风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们死死盯着那个木柜，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神物。
牛疙瘩则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摸了摸柜门，立马“嘶”的一声缩回手：“乖乖，真凉！”
一刻钟后，李闲重新打开柜门，将那杯“逍遥酿”取了出来。
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金黄的酒液显得更加清澈诱人。
“疙瘩，你的了。”李闲将杯子递给牛疙瘩。
牛疙瘩迫不及待地接过，仰头又是一口灌下。
“嗝——！！！”
这一次的饱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悠长，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满足。
牛疙瘩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双眼圆瞪，脸上的表情从舒爽，变成了狂喜。
“侯……侯爷！”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神仙……这才是神仙喝的水！冰冰凉，透心凉！俺感觉俺的五脏六腑都在冒仙气儿！”
李闲哈哈大笑，又拿出那几杯被冷落的云雾茶，递给净尘：“尝尝你以前的宝贝。”
净尘颤抖着手接过，那昂贵的玉杯入手冰凉，触感与以往截然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没有了袅袅的热气，那股清苦的禅意似乎也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甘冽与清爽。茶香在低温下变得更加凝聚，入口后，在舌尖层层绽放，别有一番风味。
“这……这……”净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忽然明白了。
这位新东家，不是在胡闹。
他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创造一种全新的、极致的“快乐”。
从酒水本身，到品尝它的方式，每一步，都在颠覆传统，却又直指人心最本源的欲望。
“好了，都动起来！”李闲拍了拍手，意气风发，“净尘，钱四，你们负责把冰镇过的‘逍遥酿’分装到小坛子里，明天就这么卖！记住，一杯，三文钱！”
“魏长风，疙瘩，你们俩明天就是咱们店的护卫兼活招牌！谁敢闹事，就让他尝尝你们的拳头。谁要是喝得高兴，就跟他多喝两杯！”
李闲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华灯初上的街道，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
他知道，从明天起，这天玄城的烟火气里，将会多出一种属于他的味道。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净尘。”他开口道。
“弟子在！”净尘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应答。
李闲用扇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道：“明天，你这身僧袍，也该换换了。咱们‘东家茶舍’，不养和尚。”
“咱们养的，是能给全城带来快乐的……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