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沉星大裂渊的过程,远比进入时顺利。并非环境变得友好,而是“北辰”晶石的存在,如同在他周身撑开了一层无形的秩序力场,将最致命的混乱能量和空间褶皱悄然抚平。那些游荡的低阶“碎影”更是远远避开,仿佛畏惧晶石散发的微光。
饶是如此,当林凡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裂渊外围,沐浴在正常天光下时,他也已是强弩之末。“北辰”的修复稳定了他的根本,但过度消耗的心神和灵力,以及灵魂深处烙印下的沉重历史,带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寻了一处隐蔽山洞,布下简单预警阵法,立刻陷入深度昏睡。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
醒来时,虽仍感虚弱,但思维已恢复清明。他第一时间检查自身状况:肉体伤势基本愈合,修为稳固在筑基中期巅峰,甚至因祸得福,经脉在秩序之力浸润下似乎拓宽凝实了些许。神魂稳固,那暗影种子被一层淡蓝色的、源自“北辰”的秩序枷锁层层包裹,如同琥珀中的虫豸,暂时无害。
最重要的,是贴身存放的“北辰”晶石。它安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凉意,与他之间有一种心神相连的微妙感应。当他集中精神沟通晶石时,便能感知到其内部浩瀚如星海、却几乎完全沉寂的秩序本源。以他目前的能力,能调动的不足亿万分之一,仅限于在极小范围内维持一个稳定的、排斥混沌的低阶秩序场,或者辅助他解析一些与星辰、空间相关的稳定态规则。这已足够惊人。
“是时候回去了。”林凡收拾心情,换上一身干净衣物,抹去所有与“渊”相关的痕迹,只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看起来像是在裂渊外围探险造成的寻常伤痕,然后朝星辰阁方向赶去。
然而,还未等他接近山门,便在宗门管辖的外围坊市,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坊市内人流如织,但议论的焦点,却不仅仅是日常的交易与八卦。
“听说了吗?沉星大裂渊那边前几日异象冲天,据说有上古秘境出世!”
“何止!据说云霄剑宗的凌绝长老和咱们玄玑大长老都亲自去查看了!那能量波动,吓死人!”
“我有个在执法堂当差的表兄说,宗门在秘密排查那几日所有离开山门的弟子,尤其是……嗯,有嫌疑的。”
“嫌疑?什么嫌疑?”
“嘘……小点声。听说跟某种上古邪力有关,好像还牵扯到……内门的林师兄?”
“林凡?那个整天捣鼓稀奇古怪玩意的?他不是申请外出找材料了吗?”
“是啊,这么巧?异象发生那段时间,他刚好不在……而且,云霄剑宗的人好像也对他特别‘关注’……”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蛛网,在空气中蔓延。林凡面色平静地穿过人群,心中却已了然。裂渊的动静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而自己,不出意外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凌绝剑和玄玑真人联手探查,这本身就传递出复杂的信号。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先去了宗务殿,递交了“平安归来”的例行报告,并“如实”陈述了自己在裂渊外围“寻找星辰精金”时,遭遇能量风暴,侥幸逃生的经历,语气平淡,与寻常受伤归来的弟子无异。
接待的执事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登记在册,并提醒他:“既然回来了,便好生休养。近期莫要再远离山门,宗内或有事寻你。”
林凡点头应下。这“有事寻你”,便是信号。
果然,他回到洞府不过半日,两道传讯符几乎同时飞入。
一道来自玄玑真人,语气平和,只让他“伤势稍复后,来观星台一趟”。
另一道,则带着凛冽剑意,是凌绝剑!内容更简短,却咄咄逼人:“林凡小友,裂渊一别,可有所得?‘剑心符’感应曾有一瞬激荡,小友无恙否?盼复。”
林凡看着凌绝剑的传讯,眼神冰冷。对方果然在剑心符上做了手脚,能模糊感应其状态,甚至可能定位!幸好自己早有防备,将其隔绝封印,那瞬间的激荡,恐怕是自己冲入金字塔屏障、引发爆炸,强烈的能量扰动穿透了部分隔绝所致。
他沉吟片刻,先给凌绝剑回讯,言辞恭敬中带着疏离与“后怕”:“谢凌长老挂怀。晚辈当日于裂渊外围遭风暴席卷,险些陨落,随身之物多有损毁,侥幸逃生,至今心有余悸。长老所赐符箓,恐已遗失于风暴之中,惭愧。待晚辈调养完毕,再向长老请罪。” 他将符箓“损毁”推给能量风暴,合情合理。
至于玄玑真人那边,林凡知道避无可避。他稍作调息,换了身衣衫,便径直前往观星台。
玄玑真人依旧立于星空之下,背影似乎比往日更显清瘦。他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来了。伤可好些?”
“劳大长老挂心,已无大碍。”林凡恭敬道。
“裂渊之事,你如何看?”玄玑真人单刀直入。
林凡心中早有腹稿,将准备好的说辞道出,与对宗务殿所言基本一致,只是细节更“丰富”些,着重描述了外围风暴的可怖,以及自己“隐约”感觉到裂渊深处有难以形容的恐怖意志苏醒,吓得亡命奔逃。
玄玑真人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待林凡说完,他才缓缓转身,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人心:“你身上,那‘异力’的气息,淡了许多。反而多了一丝……中正平和的意味。看来,此行并非全无所获。”
林凡心头一跳,知道瞒不过这位高深莫测的大长老,坦然道:“晚辈于逃亡途中,机缘巧合,触及一处上古残留的宁静阵纹,得其气息滋养,侥幸压制了体内异力。”
这说辞半真半假,宁静阵纹可理解为“秩序之源”的微弱外显。
玄玑真人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又似乎并不在意细节。他话锋一转:“云霄剑宗凌绝,对你很感兴趣。他怀疑你与裂渊异象,甚至与某种上古‘影蚀之力’有关。”
林凡沉默,等待下文。
“不必过于担忧。”玄玑真人语气依旧平淡,“星辰阁,还容得下一些特别的弟子。只要你不堕邪道,不行悖逆之事,宗门便是你的后盾。凌绝那边,老夫自有分寸。”
这是明确的回护之意,但也划下了红线。
“多谢大长老!”林凡真心实意地行礼。无论玄玑真人出于何种考量,此时的庇护对他至关重要。
“不过,”玄玑真人目光望向无尽星空,声音飘渺起来,“树欲静而风不止。裂渊异动,恐非偶然。上古的阴影,或许从未真正远离。你既身涉其中,便需早做准备。力量,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是立足之本。”
他屈指一弹,一道星光落入林凡手中,化作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牌,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图案,星辰点点,似在缓缓运转。
“此乃‘星枢令’,凭此可进入藏经阁第四层‘隐星殿’三日。那里存放的,并非寻常功法,而是一些宗门历代收集的、关于上古秘辛、异力解析、以及……非常之道的残缺记载与推测。或许,对你有用。”
林凡握紧令牌,心中震动。藏经阁第四层,向来只对金丹长老及以上开放,且需重大贡献!玄玑真人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也是进一步的投入。
“晚辈,定不负宗门与大长老期望!”
玄玑真人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离开观星台,林凡心中稍定。玄玑真人的态度明确,短期内宗门内部压力可解。凌绝剑虽是个麻烦,但有玄玑真人挡着,且自己“丢失”了剑心符,对方也难有进一步动作,除非彻底撕破脸。
回到洞府,他激活所有禁制,取出“北辰”晶石。是时候,仔细研究这得之不易的“钥匙”,以及规划未来了。
当他将心神沉入晶石,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时,异变再生。
并非晶石本身有什么变化,而是通过晶石,他那被秩序之力略微提升的、对“混沌”与“秩序”的敏感度,似乎捕捉到了从极遥远处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断续的、充满痛苦与求救意味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声音,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震颤”,仿佛某个地方的“秩序”正在被“混沌”侵蚀、撕裂,发出了哀鸣。波动的源头方向,与“北辰”晶石内部某个极其隐晦的、指向性的“印记”,隐隐重合。
“这是……另一块碎片?还是一处正在被‘影孽’或混沌侵蚀的世界的呼救?”林凡猛地睁开眼,看向波动传来的西方天际,目光锐利。
几乎同时,怀中的“星枢令”微微一热,一道信息流入脑海,是玄玑真人留下的额外讯息:
“西陲之地,近来有诡异黑潮蔓延,生灵涂炭,草木凋零,规则有紊,疑似上古灾厄复现之兆。诸派疑惧,正商议联合探查。你若有意,或可借此历练,亦可避宗门耳目烦扰。慎之,慎之。”
内外两股信息,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凡坐在寂静的洞府中,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边是暂时的安全,可以借助宗门和“隐星殿”的资源默默发展,消化所得,徐徐图之。
另一边,则是明确的责任与危机召唤,是“钥匙”的指引,是可能存在的另一部分传承或亟待拯救的世界,也是无法预测的巨大风险。
他看向手中温润的“北辰”晶石,又想起“归源之劫”的惨烈,以及玄玑真人那句“力量才是立足之本”。
躲,能躲多久?暗影种子只是被压制,并未根除。“影孽”与“归源者”的威胁如悬顶之剑。追求真理与秩序的本能,也在驱使着他去探寻、去解决。
许久,林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星火般的坚定光芒。
他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装,检查法器,补充丹药。同时,向宗务殿提交了新的申请——
“弟子林凡,感念宗门厚爱,然体内异力隐患未绝,常恐累及师门。今闻西陲有异,黑潮肆虐,生灵倒悬。弟子愿往探查,一则寻访根治异力之法,二则略尽绵力,以全宗门教化之德,三则……以实战磨砺己身,求一线突破之机。恳请批准。”
申请理由冠冕堂皇,充满了“为宗门分忧”和“自我救赎”的意味。
当他的申请玉简飞出洞府时,林凡已站在窗前,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投向了那黑潮弥漫、求救波动的西陲之地。
避风港或许安逸,但雏鹰总要搏击风雨。
他的“科学修仙”之路,从实验室走向星陨之谷,从裂渊走到现在,注定无法偏安一隅。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卷入,而是主动选择,踏上那条通往未知、危机与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