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冒险号拖着残破不堪的躯体,如同一位从地狱血战中爬出的重伤巨兽,终于彻底冲出了那片咆哮的、充斥着飞鲨与毁灭的死亡风暴区域。
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震耳欲聋的风啸、鲨鱼的嘶吼、爆炸的轰鸣、骨板撕裂的呻吟……所有这些令人疯狂的声音骤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相对平和的海浪声,以及吹拂过破损船帆的、正常的海风。阳光,虽然已是傍晚的斜阳温暖地洒落,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昏暗与墨黑色的海水。蔚蓝的天空和正常色泽的海面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感。
甲板上一片狼藉,如同被最狂暴的飓风洗礼过的屠宰场。破碎的骨板、断裂的绳索、散落的武器、以及厚厚一层混合着海水、暗红血液、墨绿毒液、鲨鱼碎肉和亡灵鼠残骸的粘稠污物覆盖了一切。幸存下来的亡灵鼠人和厉战亡灵鼠人不足百只,它们大多带伤,眼中燃烧的绿火都显得有些黯淡,默默地开始清理战场,将还有利用价值的鲨鱼尸体拖去进行异变修补,或者直接将无用的垃圾抛入海中。
小陈几乎是从舵轮上滑下来的,瘫坐在冰冷的、污秽的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鼠人的胸膛剧烈起伏,身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腐蚀痕迹,操控船只对抗天威耗尽了她所有心力。但她红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以及一丝自豪。“吱……冲出来了……鼠鼠……做到了……”
毒岛冴子缓缓将紫苑归鞘。她的呼吸也略显急促,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紫色的寝衣上沾染了不少血污,但身姿依旧挺拔。她走到傅坤泽身边,目光快速扫过他刚刚重铸完毕、略显苍白的身体,确认无碍后,才将目光投向身后那片逐渐远去的、依旧电闪雷鸣的恐怖风暴区域,眼神复杂。
傅坤泽活动了一下新生的右腿,感受着与原本别无二致的知觉,脸上露出了畅快而疲惫的笑容。他环视四周惨烈的景象,非但没有沮丧,反而用力拍了拍身边一块还算完好的骨板:“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咱们又活下来了!” 他的笑声在宁静的海面上传出去很远。
幽灵分身无声地立在他身后,黑色的裙摆仿佛吸收了周围多余的光线,她手中的渔获依旧闪烁着寒光。“风暴的乐章已然落幕,主人。下一曲何时奏响?”她的空灵女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船首,石像鬼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威胁区域已脱离。船体结构完整性下降至41%,多处损伤需优先修补。亡灵船员减员严重。建议尽快寻找安全区域进行休整。另外,船长,欢迎归来。您的回归方式…一如既往地充满戏剧性。”
傅坤泽咧嘴一笑:“谢了,老石!你这石头疙瘩总算说了句中听话!”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却不再有血腥气的海风,大声下令:“伙计们,都听到了。还能动的都动起来,清理,把能用的都捡回来,咱们还没到歇的时候。”
在他的命令下,残存的船员们开始缓慢而有序地行动起来。亡灵鼠人们吱吱叫着,搬运材料,舔舐伤口。小陈也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指挥调度,分配所剩不多的资源进行修补。
然而,大海的考验并未完全结束。在他们冲出风暴后不久,一小群大约二三十条看起来正常了许多的鲨鱼,似乎是被风暴边缘甩出来的,嗅到了疯狂冒险号上浓烈的血腥味,再次围拢过来,发起了攻击。
但这一次,压力骤减。
“妈的,没完没了。”傅坤泽骂了一句,但语气轻松了不少。他甚至没动手,只是对幽灵分身扬了扬下巴。
幽灵分身优雅地颔首,手持渔获迎了上去。她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几条扑来的鲨鱼间穿梭,倒钩刺枪精准地刺穿鱼鳃或眼睛,每一次出手都干净利落,很快海面上就漂浮起几条鲨鱼的尸体。
几只厉战亡灵鼠人咆哮着跳入海中,与鲨群在水下搏杀,它们丰富的战斗经验对付这些普通鲨鱼显得游刃有余。
毒岛冴子甚至没有拔刀,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海面,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杀戮直觉带来的威慑,就让几条试图靠近的鲨鱼本能地感到了恐惧,迟疑着不敢上前。
小陈指挥着几只亡灵鼠人,用船上残存的弩枪进行远程射击。
船首的石像鬼甚至懒得再动用石化凝视,只是用那幽绿的目光瞪着某条特别靠近的鲨鱼,那冰冷的、非生物的注视似乎也起到了一定的吓阻作用。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很快就被轻松解决。剩下的鲨鱼意识到这块硬骨头不好啃,悻悻地散去。
终于,再没有任何敌人出现。
疯狂冒险号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拖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航行在逐渐平静下来的海面上。
此时的它,与之前已是截然不同。经历了鲨卷风地狱般的洗礼和大量鲨鱼尸体的异变修补,它几乎完全褪去了原本木质船体的最后一丝痕迹,彻底化为了一艘彻头彻尾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骸骨巨舰。
整个船体仿佛是由无数巨大、惨白、扭曲的骨骼拼接镶嵌而成,这些骨头大小不一,来源诡异,既有粗壮如梁的未知海兽肋骨构成了主框架,也有密密麻麻、细小尖锐的鱼骨填充其间,甚至还能看到许多明显属于大型鲨鱼的椎骨和狰狞的下颚骨被融合其中,它们张着空洞的嘴,仿佛在无声地咆哮。骨板之间的缝隙被一种暗黄色的、类似骨质胶体的物质所填充,不时轻微蠕动一下。
船身外侧,那层暗红色的细密鳞片依旧覆盖着,如同给这具庞大的白骨尸骸披上了一层血色的苔藓或外皮,在夕阳下反射着油腻而诡异的光泽。这些鳞片大多完好,少数地方在风暴中剥落,露出了底下更加苍白刺眼的骨头。
船帆早已在风暴中被撕得粉碎,此刻尚未重新生长完全,只剩下几缕破败的、挂着骨片的残布挂在光秃秃的桅杆上,那桅杆本身也是一根极其粗壮、扭曲的巨型脊柱骨,直指天空。
船头那尊石像鬼依旧稳稳地蹲踞着,它那深灰色的岩石躯体与脚下惨白的骸骨船首形成了鲜明对比,眼眶中的幽绿火焰平稳燃烧,成为了这艘死亡之船上唯一稳定的光源。
修补工作仍在继续,可以看到一些亡灵鼠人正将新的、带着血丝的鲨鱼残骸拖到船体的伤口处。那些骨头和鳞片仿佛拥有生命般,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养料,缓慢地蠕动着、增殖着,发出细微而令人不适的窸窣声,努力弥合着裂缝和破洞。
疲惫笼罩着每一位船员,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前路的期待,也同样在这艘航行于金色海面上的、散发着浓郁死亡与疯狂气息的骸骨巨舰周围弥漫。它像一座移动的深海坟场,一个不应存在于世的噩梦造物,却又带着一种诡异而顽强的生命力,执着地驶向夕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