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挪动都带来新的刺痛。玄音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步子。背上黄巢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那沉重的分量压得她断裂的肋骨阵阵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山雾浓得化不开,脚下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让她步履维艰。她只能凭着本能,朝着樵夫消失的方向,一步,又一步地往前挪。 汗水很快浸透了里衣,混着伤口渗出的血水,黏腻冰冷。黄巢的头颅无力地垂在她颈侧,粗重滚烫的呼吸喷在皮肤上,带着非人的灼热。皮肤下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并未完全沉寂,偶尔会像活物般轻微地蠕动一下。这提醒着玄音,时间紧迫。她不敢停歇,必须尽快找到下山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早已麻木,全靠一股意志支撑。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时,前方浓雾中隐约传来“笃笃”的砍柴声。玄音精神一振,循着声音奋力前行。 绕过几棵歪斜的老树,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樵夫正挥着柴刀。他听到动静回头,一眼看到玄音和她背上赤着上身、布满诡异暗金纹路的黄巢,顿时吓得“啊呀”大叫,手里的柴刀“哐当”掉在地上,人连连后退,脸色煞白。“你……你们是啥东西?他……他是人是鬼?”樵夫的声音抖得厉害。 玄音停下脚步,竭力平复急促的喘息,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老丈莫怕。我们是过路人,我兄长……得了急症,昏过去了。我们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息,敢问这附近可有村镇?” 樵夫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目光死死盯住黄巢背上那些扭动的暗金纹路,显然不信这只是“急症”。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指向山下雾气稍薄的方向:“往……往那边,下了这山,有条官道。顺着官道往东走,大半天光景,能到青石镇。镇上有客栈,有……有郎中。”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忌讳,“不过姑娘啊,你兄长这模样……看着邪性得很,怕是寻常郎中也束手无策。我听老辈人提过一嘴,说北边最深的山里,藏着个叫玄天宗的地方,里头都是些有降妖伏魔大本事的神仙人物,兴许……” 玄天宗!玄音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从这凡俗樵夫口中说出,让她意外又警惕。看来宗门虽隐世,但在附近山民中并非毫无痕迹。 “玄天宗?”玄音面上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问,“那是什么地方?真有这般本事?” 樵夫连连摆手,脸上敬畏更深:“具体不清楚,都是些老古话。就说藏在北边最深的山坳里,轻易没人敢靠近,邪乎着呢!姑娘,我……我得走了,家里婆娘还等着柴火做饭。”他语速飞快,弯腰捡起柴刀和地上的柴捆,几乎是落荒而逃,钻进林子深处,生怕多待一刻。 玄音站在原地,默默咀嚼着“降妖伏魔”四个字。世俗对宗门的印象,竟是如此模糊又充满畏惧。这倒省了她解释的麻烦。樵夫指点的方向很明确:下山,往东,青石镇。那是暂时的落脚点。而最终的目的地,在北方的群山深处——玄天宗。师父,还有宗门里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秘藏……那是唯一的希望。她重新勒紧肩背上深陷皮肉的布条,让黄巢沉重的身体更稳固些。 “撑住,”她对着背上昏迷的人低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回去。一定有办法。”她不再犹豫,迈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朝着下山的方向,再次投入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之中。每一步都踏在嶙峋的山石和湿滑的腐叶上,身后留下深深的拖痕。断裂的肋骨在每一次身体晃动时都发出尖锐的抗议,喉头涌上腥甜,她强行咽下。黄巢滚烫的体温和皮肤下暗金的蠕动是无声的催促。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坡度陡峭,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岩石,稍不留神就会滑倒。有几次,玄音脚下打滑,全靠死死抓住路旁凸起的岩石或坚韧的藤蔓才稳住身形,每一次牵扯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她不敢停下喘息太久,背上的人是个随时会爆发的危险。她必须尽快离开这无人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路终于变得平缓了些。雾气也略为稀薄,能隐约看到远处蜿蜒的官道轮廓。玄音心中稍定,但身体的疲惫已到了极限。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她只觉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像一座山,压得她脊柱都在呻吟。双腿剧烈地颤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靠着这点痛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能倒在这里。 终于,她的脚尖触到了相对平坦的泥土路。官道到了。玄音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下,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汗水混着血污,在她脸上冲出道道污痕。她小心地将黄巢沉重的身体从背上解下,让他倚靠着树干。他依旧昏迷不醒,眉头紧锁,皮肤下的暗金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诡异。玄音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透的乱发,指尖感受到那惊人的高热。 她解下腰间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灼热和干渴。她又小心地掰开黄巢的嘴,往他嘴里滴了几滴水。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毫无反应。玄音看着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水,默默收起。她撕下里衣相对干净的一角,沾了点水,仔细擦拭黄巢脸上和胸膛上的污垢和血渍。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断裂的肋骨更是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需要喘息,哪怕片刻。然而,就在这短暂的静默中,腰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玄音猛地睁开眼,手立刻按向腰间的青玉笛。笛身冰凉,那道细微的裂痕清晰可见。但此刻,裂痕深处,竟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青色微光,一闪而逝。玄音的心骤然缩紧。这不是笛子本身的灵光,更像是……某种共鸣?某种被遥远距离之外的同源力量所引动的微弱回应!她霍然抬头,目光如电,死死盯向北方那连绵起伏、被厚重云雾笼罩的莽茫群山深处。 玄天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