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疯狂缠绕住李莲花的心脏,让他呼吸一窒。
他忽然想起初见忘尘时,那孩子身上隐约可见的旧疤,纵横交错,像是被刀划过,又像是被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灼伤。
想起自己让他帮忙抓药时,他对各种药材的药性、分量了如指掌,精准得不像个懵懂孩童。
当时只当他聪慧,如今想来,那分明是常年与药材、毒物打交道才有的熟稔。
还有他的年龄,从骨骼发育来看,忘尘停止生长后,身高与骨相分明已近弱冠,可他的心智、他眼眸里的澄澈,却像个不谙世事的稚子。
这哪里是天生单纯,分明是常年被禁锢、从未接触过世事的模样!
李莲花的手指死死攥紧那张纸,指节泛白,连带着纸张都被捏出褶皱。
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反复出现的“血”字上,一个不敢深想的猜测猛地撞进脑海。
若忘尘的血,能解碧茶之毒……难道他的血,也是被当作“药引”一般,在无数次试药中淬炼出来的?
“咳……”他猛地咳嗽起来,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难怪忘尘要离开,难怪他要写下这些零碎的词语,这些或许都是他被当作药人时,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碎片。
那个“疯子”,或许就是将他当作药人的邪药师;“白术”,是他作为药人的代号;而“血”,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也是他能用来救人的唯一武器。
不,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李莲花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必须找到忘尘,立刻,马上!
下楼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运转起婆娑步,身形如一道残影掠出莲花楼。
他拉过马匹套上马车,甚至来不及仔细检查马车里的东西是否完好,只抓起缰绳,狠狠一扬。
马蹄声急促地敲打着地面,朝着记忆中打听到的隐宗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李莲花的目光锐利如鹰,掠过沿途的山林与旷野。
马车轱辘滚滚,卷起一路尘土,朝着未知的前路疾驰。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远方的山峦,却照不进李莲花此刻焦灼的心。
他只知道,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赶在那些黑暗的过往将那孩子彻底吞噬前,抓住他的手。
另一边,天光刚泛起鱼肚白时,忘尘便醒了。
他悄无声息地侧过身,借着窗缝透进的微光打量着床上的李莲花——呼吸平稳,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已褪去了毒发时的青紫,眉宇间也舒展了些。
确认李莲花无碍,忘尘才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他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蝴蝶,先往灶房去了。
添柴、生火、淘米、切菜,一系列动作做得熟练又安静,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锅里很快飘出米粥的清香,他又拿出剩下的面团,揉了几个小小的馒头,放在笼屉里蒸着。
饭做好了,他又拿起抹布,细细擦拭着车厢里的桌椅,连角落的灰尘都没放过。
最后,他走到莲花楼外,从布袋里倒出些碎肉,狐狸精立刻从树后窜出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忘尘蹲下身,指尖轻轻挠着狐狸精的下巴,眼底却没有往日的笑意,只有一片沉郁的平静。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像尖刺,扎得他不得安宁——阴暗的石室、冰冷的器械、那个反复叫他“白术”的声音……这些过往像定时炸弹,迟早会牵连到李莲花。
他必须自己去弄清楚,弄清楚自己是谁,弄清楚那些追杀者为何而来,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着哥哥。
将温热的饭菜仔细放进锅里温着,忘尘又回到房间。他站在床边,定定地看着李莲花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阳光爬上窗棂,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几分不舍,几分决绝。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一个字。
该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温暖的莲花楼,转身,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晨光里。
一路往西,忘尘逢人便打听隐宗的位置。
他如今已是少年模样,月白色的衣衫素净,却难掩那份温润气质,只是问路时总带着几分生涩,眼神澄澈得让人心生信任。
走了约莫三日,途经一片山林时,忽闻前方传来兵刃相接的声响。
他循着声音绕过去,只见一伙商队被十几个山贼围在中间,货车翻倒在地,货物撒了一地。
商队的护卫虽奋力抵抗,却架不住山贼人多势众,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忘尘没有多想,身形一晃,已如一片落叶般飘至近前。
他没带木剑,便顺手捡起一根断枝,手腕轻抖,枝影如织,正是李莲花教他的“痴酒剑”。
招式看似洒脱,却招招精准,专挑山贼手腕、膝弯等薄弱处打去。
山贼们没料到半路杀出这么个少年,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七八人被挑落兵器,疼得嗷嗷直叫。
剩下的人见状不妙,对视一眼,竟扔下同伴仓皇逃窜了。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商队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此刻惊魂未定,对着忘尘连连作揖,“若不是少侠出手,我等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忘尘摇了摇头,轻声问:“敢问大叔,你们要往何处去?”
“我们要去遂州城送货,”掌柜连忙答道,“少侠要去哪里?若是顺路,不如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忘尘眼睛一亮——他打听来的消息,隐宗便在遂州境内的青华山。“我也去遂州,多谢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