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域使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时，韩烨才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捏着那两枚沉甸甸的域主府令牌，金属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压下心头翻涌的灼痛。他转过身，望向身后满目疮痍的紫云阁山门，原本郁郁葱葱的护阁灵木此刻半数焦黑，断裂的枝干间还残留着蚀灵纹侵蚀的灰败痕迹；阁楼的飞檐塌了一角，露出里面被烟熏黑的梁木；更触目惊心的是散落各处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成暗褐色，有的还在石板缝隙间微微泛着光泽——那是属于紫云阁弟子的血。
“韩师兄……”一名断了左臂的年轻弟子拄着剑，艰难地挪到韩烨面前，脸上混着血污与泪水，“李师弟他……他没能撑住……”
韩烨喉头滚动，没能说出一个字。他认得那名弟子口中的“李师弟”，不过十六岁，三个月前才拜入紫云阁，入门时捧着一本磨损的《基础吐纳诀》，怯生生地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师兄们一样御剑飞行”。可现在，那个眼里有光的少年，已经变成了灵堂角落一具盖着白布的躯体。
“清点伤亡。”韩烨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收入储物袋，“所有受伤的弟子集中到炼丹房，死者……先安置在灵堂，稍后统一安葬。”
墨长老拄着拐杖从残破的阵法中枢走出，原本梳理得整齐的白发此刻凌乱不堪，左额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他望着韩烨，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痛心：“韩小子，弟子伤亡……过半了。”
“过半”两个字像重锤砸在韩烨心上。紫云阁本就势弱，巅峰时期也不过两百余名弟子，经此一战，能站着的只剩下八十余人，其中大半带伤，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更是十去其七。阵法方面，护阁的“七曜聚灵阵”核心阵盘被蚀灵纹腐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如今的紫云阁，就像剥去了盔甲的战士，再无屏障可言。
“灵晶和丹药还剩多少？”韩烨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库房被攻破时遭了哄抢，剩下的上品灵晶不足百块，中下品加起来也只有三千出头。丹药更惨，疗伤用的‘回春丹’只剩不到二十瓶，蕴养灵气的‘聚气散’也快见底了。”墨长老苦笑一声，“这场仗，我们是赢了面子，输了底子。”
韩烨沉默着走向炼丹房。沿途所见，尽是断壁残垣，几名幸存的弟子正用布巾擦拭同伴的血迹，动作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一名女弟子蹲在墙角，抱着一具已经冰冷的躯体低声啜泣，那是她的师兄，也是平日里最照顾她的人。空气中弥漫着灵火燃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炼丹房的石门被震裂了一道缝隙，韩烨推门而入，里面已经挤满了伤员。他径直走到丹炉前，取出仅剩的几株疗伤灵草——“血叶兰”和“凝骨花”，这些都是之前谷洪阁主留下的存货，如今已所剩无几。他划破指尖，挤出几滴精血融入灵草之中，随即催动体内真灵境的灵气，紫色的火焰在掌心燃起，缓缓包裹住丹炉。
“韩师兄，您别动气，疗伤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一名负责丹房的中年修士连忙说道，他的右臂被蚀灵纹灼伤，此刻正渗出黑色的液体。
“我来。”韩烨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都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他知道，现在的紫云阁经不起再失去任何一个人。这些弟子是紫云阁的根，只要根还在，就有重建的希望。
火焰在丹炉下静静燃烧，韩烨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火力，将灵草的精华一点点提炼出来。他的额头上很快布满了汗珠，真灵境的灵气连续支撑高强度炼丹本就吃力，更何况他昨夜激战至今，几乎未曾停歇。但他不敢停，每多炼出一瓶丹药，就可能多保住一条性命。
第一个时辰，他炼出了五瓶回春丹，刚一出炉就被送去给重伤的弟子服用。第二个时辰，他开始炼制专门克制蚀灵纹毒素的“清灵散”，这种丹药需要以自身灵气中和毒素，对修士的消耗极大，韩烨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韩师兄，歇会儿吧，您都快撑不住了。”凌玥端着一杯灵泉走进来，看着韩烨摇摇欲坠的身影，眼眶泛红。她的左臂也受了伤，缠着厚厚的布条，是刚才在整理伤员时被碎木划伤的。
韩烨摇摇头，接过灵泉一饮而尽，冰凉的泉水滑过喉咙，让他精神稍振：“没事，我还撑得住。”他看向凌玥，目光柔和了些许，“你的伤怎么样？”
“小伤而已，不碍事。”凌玥咬着唇，“只是……我们真的还要和天罗域斗下去吗？他们太强了，我们……”
“我们退得起吗？”韩烨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冷，他望向窗外那些残破的建筑，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今日我们退了，天罗域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下次来的就不是血影门，而是他们的主力。到时候，紫云阁上下，一个也活不了。”
凌玥沉默了。她知道韩烨说的是实话，修仙界本就是弱肉强食，退让从来换不来怜悯，只会招来更疯狂的掠夺。
韩烨将新炼好的清灵散递给凌玥：“拿去给那些中了蚀灵毒的弟子用上。记住，从今天起，我们不能再指望任何人，想要活下去，就得比敌人更狠。”
凌玥接过药瓶，指尖触到韩烨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她忍不住道：“师兄，您……”
“去吧。”韩烨转过身，重新看向丹炉，火焰映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间，能看到他紧咬的牙关。
当最后一瓶丹药炼好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韩烨踉跄着走出炼丹房，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他走到山门处，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谷，那里曾是紫云阁弟子修炼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一片狼藉。
“天罗域……”韩烨低声念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今日之债，我韩烨记下了。他日，必百倍奉还！”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比起心中的恨意，这点伤痛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天罗域之间，再无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