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宿舍的床板比法国酒店的硬得多。
沈瑶翻身时，脊椎发出轻微的响声，像一段被强行拗断的枯枝。
凌晨五点，燕京的晨光刚刚透过窗帘缝隙，狡黠地探入一缕，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眸中清明一片，毫无睡意。
时差的折磨，加上时刻紧绷的神经，让她比设定的闹钟硬生生早了一个小时醒来。
在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和清浅的鼾声中，沈瑶轻手轻脚地从上铺爬下。
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没有惊扰了还在梦乡的她们。
书桌上，这几天的课程资料和紧急布置的作业堆得像座小山。
法国之行，浪漫与机遇并存，但也落下了不少学业进度。
必须在一周内，不，三天内，全部追回，并且要做到完美。
她纤细的手指翻开厚重的《国际金融》笔记，目光迅速扫过每一行重点内容。
指尖在键盘上轻盈地跳跃，敲打出一串串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六点半，王晓涵的闹钟准时咆哮起来。
她睡眼惺忪，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迷迷糊糊地从上铺探出脑袋。
一眼就瞧见已经穿戴整齐、妆容精致的沈瑶正坐在书桌前。
一手托腮凝视电脑屏幕，另一手在飞速记录着什么。
王晓涵惊得瞪大了眼睛，睡意瞬间跑了大半：
“我的天！
瑶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我还想着去机场接你呢！”
“昨晚。”
沈瑶头也没抬，视线依旧黏在电脑屏幕上，细致地修改着一篇关于新兴市场风险评估的论文，“航班提前了，回来赶进度。”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点旅途的疲惫。
“疯了吧你！”
王晓涵揉着眼睛，慢吞吞地从梯子上爬下来，脚踩到地面时还打了个趔趄，“巴黎的帅哥还不够你看吗？
还是香榭丽舍的包包不够你买？
这么火急火燎地回来啃这些枯燥的书本，图什么呀？”
沈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清晨荷叶上将落未落的露珠转瞬即逝：
“工作和GpA，比帅哥和包包，要可靠得多。”
程昱这个男人，的确比她想象中更有吸引力。
他看她的眼神，专注而热烈，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让她在某些瞬间，心跳会不受控制地漏半拍。
但正是这种该死的吸引力，让她更加需要保持百分之二百的清醒和理智。
感情用事，是计划之外的巨大变数！
必须像控制高精度仪器的误差一样，严格控制在萌芽状态。
洗漱完毕，沈瑶打开衣柜，准备挑选今天的着装。
去法国之前，程昱陪着她购置了几套剪裁得体、质料上乘的职业套装。
每套都价值不菲，足以让她在任何商务场合都显得游刃有余。
但日常在校园里上课，穿得那么正式反而显得格格不入，过于招摇。
她纤长的手指在一排衣服上掠过。
最终停留在一件简约的纯白真丝衬衫和一条深蓝色高腰直筒牛仔裤上。
搭配一双经典款小白鞋，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练，又不失清北学子应有的书卷气和青春活力。
“哟，瞧瞧这是什么？”
王晓涵眼尖，指着她床边随意放置的一个亮眼的橙色名牌包包。
h字母的搭扣在晨光下闪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法国空运回来的‘土特产’？
程大公子送的吧？
这颜色，这皮质，啧啧，够我一年的生活费了！”
沈瑶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地摇头：
“自己买的二手。”
她当然不会告诉室友，这个所谓的“二手包”，也花光了她此前辛辛苦苦攒下的三个月生活费。
那是为了在法国程氏集团的那些商务场合，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寒酸，才咬着牙跺着脚买下来的。
她需要这个包来为自己“镶金”，增添底气。
“切，装什么低调，欲盖弥彰。”
王晓涵撇了撇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柠檬味，“现在全学院，不，全校谁不知道你沈瑶攀上了程氏集团那棵参天大树？
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嗷嗷待哺的同学啊！”
沈瑶懒得理会她话语中若有若无的讽刺和试探，拿起书本和笔记本电脑，径直走向门口：
“第一节是宏观经济学，别忘了张教授上周布置的论文，今天下午就要交。”
走出宿舍楼，六月的燕京清晨，已经裹挟了些许夏日的温热。
微风拂过，吹起她额前几缕碎发。
沈瑶深深吸了一口气。
熟悉的、夹杂着青草、书墨和年轻荷尔蒙的校园气息，让她从法国那纸醉金迷、宛如梦幻般的氛围中彻底抽离，清醒过来。
无论在异国他乡，她表现得多么像一个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商业精英，回到清北这片土地上，她依然只是一个需要为绩点、为论文、为看似光明却充满不确定性的前途而殚精竭虑、拼命打拼的普通学生。
经管学院教学楼前，人来人往。
几个眼熟的同学看到沈瑶，立刻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目光不时地朝她瞟来，带着探究、羡慕，或许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视若无睹，脊背挺得笔直，径直走向阶梯教室。
熟练地选了中间偏前，一个不会显得过于积极刻意讨好教授，又能保证最佳听课质量和视野的黄金位置坐下。
“沈瑶！”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后排传来。
陈志明快步走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这次去法国怎么样？
收获不小吧？”
沈瑶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疏离又礼貌：
“嗯，还不错，确实学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程昱的话题，不动声色地将话锋转向学业，“对了，陈大才子，上周的计量经济学作业你做了吗？
我缺了几节课，有几个模型和参数的地方不太明白，思路有点卡壳。”
陈志明立刻来了精神，镜片后的目光更亮了几分：
“当然做了，笔记也整理得很详细，待会儿下课可以借给你参考。
小事一桩。”
他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已经拿到了程氏集团总部战略发展部的实习offer？
正式的？”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清北校园里，从来不缺千里眼和顺风耳。
沈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嗯，只是一个实习机会而已，表现不好随时可能被刷下来，还没最终确定呢。”
她刻意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过分张扬。
“那也相当厉害了！”
陈志明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有佩服，也有失落，“我去年申请过，第一轮就被拒了，他们的门槛高得吓人。
对了，沈瑶，之前拜托你，说等程昱回国了，帮忙引荐一下的事...”
“我记得。”
沈瑶在他期待的目光投来之前，适时地打断了他，笑容依旧完美，“但他最近在法国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公司内部调整也比较复杂。
等他忙完这阵子回燕京，我再看机会帮你提一下吧。
你也知道，他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