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宏道等人发动的阴险舆论攻势,萧景珩并未急于辩白或正面反击。他深知,在对方设定的“道德污名化”陷阱里纠缠,只会疲于奔命。他需要跳出这个框架,将争论的焦点拉回到文学与学术本身,并借助更高层次的力量。
他的破局之策,分三步悄然展开:
其一,固本清源,以正视听。 他并未阻止《金陵十二钗》在小范围内的流传,反而通过梁婉清,更严格地控制了手抄本流出的渠道和质量。确保每一份流传出去的抄本,都是经过他审定、内容相对完整、能体现书中诗词之美与人物命运深度的版本。同时,让展鹏等人留意市面上出现的那些低俗伪作,一旦发现,便设法查清来源,必要时动用关系予以取缔,切断对方混淆视听的黑手。
其二,借力打力,引动真知。 萧景珩深知,赵宏道之流虽有一定影响力,但京师文坛并非铁板一块,自有不少真正有见识、不随波逐流的饱学之士。他通过周秉正等清流好友,以及慕容皓在军中的旧部(其中亦有文武双全者),有意无意地将一些未经篡改的、能体现书中深刻内涵的诗词片段和情节点评,传递给诸如致仕的东阁大学士李文渊、国子监祭酒张岱等素有清望、治学严谨且思想相对开明的文坛耆宿。这些前辈起初或许对“闺阁小说”不屑一顾,但在读到“白海堂诗菊”、“真真国女儿诗”等真正展现才情与批判精神的段落,以及关于“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议论后,不禁为之动容,开始以学术的眼光重新审视这部作品。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向上引导,借势而为。 萧景珩寻了一个元景帝心情颇佳的时机,在汇报完礼部公务后,看似随意地提起:“陛下,前日翰林院奉旨评阅《金陵十二钗》残卷,臣偶然听闻,几位学士对此书评价颇有分歧。臣斗胆进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此书虽为残卷,体裁亦非正统,然其刻画世情之深、诗词造诣之高,确有其独到之处。譬如其中‘探春理家’一节,于治家理财之道,不无启发;‘宝玉论赤子之心’等语,于教化育人,亦有一得之愚。若因体裁或个别言辞便全盘否定,恐有遗珠之憾。可否请陛下示下,着翰林院诸位学士,抛开成见,专从文学价值、世情描摹角度,做一公允评鉴?”
他这番话,巧妙地将争论从“是否伤风化”的道德层面,引导至“文学价值与世情描摹”的学术层面,并暗示其中或有可资借鉴的实用价值,迎合了元景帝既重教化又讲求实效的为政风格。
元景帝本就对书中诗词印象不错,闻听此言,沉吟片刻,便道:“卿言有理。文章之评,当以公允为上。传朕口谕,着翰林院重新评议《金陵十二钗》,不必拘泥于体裁,着重评析其文辞、立意、世情描摹之功过,呈报上来。”
这道口谕,虽未明确支持该书,但定下了“公允”、“重文辞世情”的调子,等于间接否定了赵宏道等人一味从道德层面抹黑的论调,为清流文士的正面评价提供了合法性。
果然,口谕下达后,李文渊大学士率先在一次士林清谈中公开表示:“《石头记》一书,虽托言闺阁,实写尽世态炎凉。其文心之细、词藻之妙,堪称独步。尤可贵者,于人情物理,洞察幽微,可资鉴戒。若仅以‘淫词’目之,未免失之偏颇。” 张岱祭酒亦在国子监讲学时,引书中诗词为例,讲解诗词创作的意境与寄托。
这些重量级人物的发声,迅速扭转了舆论风向。许多中间派的士人开始重新审视该书,发现其确有可取之处,赵宏道等人的污蔑之词,在真正的文学价值和学术分析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且心胸狭隘。一场来势汹汹的舆论风波,在萧景珩沉着冷静、步步为营的应对下,渐渐被引向了有利于己方的轨道。而《金陵十二钗》也在这场风波中,反而获得了更广泛、更严肃的关注,其文学地位在争议中悄然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