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最终圣裁,晋封萧景珩为“靖安侯”,实授礼部右侍郎,旨意颁下,尘埃落定。此结果,虽未如激进者所盼执掌兵权,然“靖安”二字寓意深远,世袭侯爵尊荣已极,礼部侍郎更是清贵要职,掌邦交科举,参与机务,足见圣眷优隆。一时间,萧景珩风头无两,成为京师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陛下钦赐的靖安侯府,坐落于京师东城达官显贵云集之地,原是一处抄没的勋戚旧邸,经工部加紧修缮,焕然一新。朱门高墙,庭院深深,楼台亭阁错落有致,既显侯门气派,又不失文雅之风。择定吉日,侯府开府,设宴酬宾。
是日,靖安侯府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新漆的府门大开,身着崭新服饰的管家仆役垂手侍立,迎候各方来宾。门庭若市,贺客络绎不绝,喧闹声直冲云霄,其盛况远超昔日青鱼巷旧居。
来宾之中,身份各异,立场分明,俨然一幅朝堂势力分布的微缩图景。
最先到来且最为热情的,是以周秉正御史为首的一干清流官员及太学博士、翰林院新晋编修等。他们视萧景珩为寒门学子凭才学实干跃升的楷模,是其政治理念的践行者与希望所在。周御史拉着萧景珩的手,满面红光,连声道贺:“景珩今日开府建牙,实至名归!望尔不忘初心,秉公持正,为我辈读书人争光!” 诸多青年官员更是面露钦羡,围拢左右,请教政事诗文,气氛热烈。
紧随其后的,是北疆军中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慕容韬代表仍在养伤的父亲定北侯前来,虽依旧一副军人做派,言辞简练,但拱手道贺时眼神真挚:“侯爷,恭喜!军中弟兄们托我带话,朔州、镇远关的酒,等你来喝!” 几位在北疆受过萧景珩恩惠或钦佩其胆识的中下层将领也纷纷前来,他们不擅文辞,贺礼实在,情谊却重,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豪迈之气。
此外,不少以往中立的官员,乃至一些地位不甚显赫的宗室成员、勋贵子弟,也纷纷携礼来贺。他们或是见风使舵,欲结善缘;或是真心仰慕其才名功业。府内宾客如云,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派兴旺景象。
然而,在这满堂喜庆之下,一丝微妙的界限亦清晰可见。与萧景珩有新近合作关系的“云锦阁”、“漕运帮”等皇商大贾,虽也送来重礼,却多是遣管事代为致意,本人并未亲自露面,显是顾忌身份,避免过于招摇。
而最引人注目的缺席,便是以丞相赵崇明为首的整个派系。莫说赵相本人,便是其门下侍郎、给事中、御史等核心党羽,亦无一人到场。唯有几位与双方皆有些许香火情、地位不高的边缘人物,派人送来了不痛不痒的贺仪,人却未至。这份刻意的集体沉默,与府内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无声地宣告着朝堂上那道深刻的裂痕。有心人皆心知肚明,赵党此举,既是表达对萧景珩晋升的不满与抵制,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与划清界限。
宴至中途,府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有内侍尖细的唱名声响起:“皇后娘娘赐贺礼——四公主殿下代赐!”
全场顿时一静,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门口。只见一队宫人捧着锦盒玉盘鱼贯而入,为首者正是四公主梁婉清的贴身侍女云袖。云袖举止得体,向萧景珩盈盈一礼,朗声道:“皇后娘娘欣闻靖安侯开府之喜,特赐珊瑚树一株、官缎百匹,以资庆贺。四公主殿下亦备薄礼,玉如意一双,恭祝侯爷府邸安康,万事顺遂。”
此举意义非凡!皇后赐礼,代表的是皇家的认可与恩宠;而由梁婉清代为赐礼,其中深意,更是耐人寻味。这无疑是对萧景珩地位的又一次强力加持,也隐隐透露出宫中对这位新贵的态度。
萧景珩心中了然,郑重接礼谢恩。他目光扫过那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其中一枚的璎珞上,系着一缕极不起眼的、与如意同色的丝线,若不细看,绝难察觉。他心中一动,泛起一丝暖流。
宴会持续至华灯初上,宾客渐散。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喧嚣的侯府渐渐安静下来。萧景珩独自步入书房,书房布置雅致,书架盈满,窗外月色如水。他拿起那枚系有特殊丝线的玉如意,指尖轻轻摩挲,在如意柄部一个细微的浮雕纹路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小心地用指甲拨开那缕丝线,底下竟露出一个米粒大小、精心镂空的“安”字。
“安……”萧景珩低声念出,将如意紧紧握在手中。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个字中。这是她的叮嘱,她的期盼,亦是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他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这座象征着荣耀与权位,也充满了明枪暗箭的新府邸。开府宴的盛况,宾客的奉承,对手的冷遇,皇家的恩赏,都如同潮水般涌过心头。他深知,从今日起,他正式站到了风口浪尖。这座靖安侯府,既是陛下赐予的殊荣堡垒,也将是未来无数波澜的中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萧景珩轻叹一声,目光却愈发坚定清明。他既已踏上这条路,便唯有步步为营,砥砺前行。为了不负圣恩,为了心中抱负,也为了那深宫中默默给予他支持与牵挂的人。
靖安侯府的第一夜,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