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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壁之上·苟延残喘

阳光逐渐变得毒辣,驱散了晨雾,也无情地炙烤着崖壁上这群劫后余生的残兵败将。汗水混杂着血污,在褴褛的衣衫上结成暗红的硬痂,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针刺般的痛楚。

林湘玉几乎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金疮药和应急药粉都用尽了,才勉强为重伤的雷淳风和叶飞羽止住最致命的出血。雷淳风内伤极重,又添新创,此刻虽然昏迷,但呼吸尚存,只是极其微弱,脸上毫无血色。而叶飞羽的情况则更令人揪心——气息似有若无,脉搏细若游丝,体温低得吓人,若非林湘玉贴身感知,几乎以为他已经离去。那种生机枯竭、油尽灯枯的灰败感,笼罩着他瘦削的身躯。那枚曾数次救众人于危难的金属片,此刻静静躺在他手边,黯淡无光,触手冰凉,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略沉的奇异金属。

杨妙真强撑着处理完自己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便挣扎着站起,步履蹒跚地巡视了一圈。九个人,几乎个个带伤,失去战斗力的占了大半。仅有的两个还能勉强站立的守山族战士(包括阿青),也已是强弩之末。物资……除了随身兵器和些许零碎,几乎一无所有。水,食物,药品,全都留在了地下那场毁灭性的崩塌之中。

绝望,如同崖壁下尚未散尽的雾气,悄然弥漫。

“不能……不能待在这里。”杨妙真声音沙哑,眼神却竭力保持着清明,“这里太暴露,没有水源,没有遮挡。万一……万一还有‘暗影’或徐无咎的残党在附近……”

“可是,能去哪里?”石岩靠在一块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下的伤口,让他眉头紧锁,“我们几个,就算没受伤,想从这崖壁上下到谷底都难如登天。更别说现在……”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叶飞羽和雷淳风。

阿青一直沉默着,目光在昏迷的叶飞羽和那枚黯淡的金属片间来回移动,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崇敬,更有一丝深藏的期待。此刻,他抬起头,指向崖壁上方更陡峭、更茂密的区域:“往上……再走一段,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暂时容身。”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藤蔓缠绕,怪石嶙峋,根本没有路的痕迹。

“那是我族早年开辟的一处应急庇护所,很小,很隐蔽,就在上面那片‘鹰愁岩’后面。”阿青解释道,“平时几乎不用,只有采药或巡逻时遇到极端天气才会去。那里有岩缝渗出的泉水,或许还有些以前存放的、不易腐坏的应急干粮和草药。最重要的是,那里……更接近‘山灵’气息相对平和的区域。”

听到“泉水”和“干粮”,众人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看看伤员,看看这陡峭的地势……

“怎么上去?”杨妙真问出了关键。

“有一条极隐蔽的‘兽径’,我知道怎么走。但需要攀爬,而且有些地方很险。”阿青坦言,“以我们现在的情况……”

“爬!”杨妙真斩钉截铁,“留在这里是等死!爬上去,至少有一线生机!阿青兄弟,你在前面带路,找最稳妥的路径。石岩,你和我殿后,照应中间的人。伤员……绑在身上,背上去!”

没有更好的选择。众人用尽最后的布条、藤蔓,甚至撕下还算完好的衣物,做成简陋的背带和绳索。林湘玉将叶飞羽牢牢缚在自己背上,又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片小心地塞进他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石岩背起了雷淳风。阿青和另一名守山族战士则负责搀扶另外两名伤势稍轻但行动困难的士兵。

一段近乎垂直的、地狱般的攀爬开始了。

体力的透支,伤痛的折磨,精神的恍惚,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粗糙的岩石磨破了手掌和膝盖,尖锐的灌木枝条划破皮肤,汗水流入眼睛带来刺痛的模糊。有好几次,背负着伤员的人脚下打滑,险些坠落,全靠前后同伴拼死拉扯才稳住身形。

阿青不愧是守山族最好的巡山者之一,对这片看似无路的绝壁了如指掌。他总能找到那几乎被岁月抹去的、浅浅的落脚点,找到可以借力的、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老藤。在他的指引下,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如同悬崖峭壁上的壁虎,一寸一寸,缓慢而顽强地向上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之际,阿青低呼一声:“到了!”

他拨开一片浓密得几乎看不见缝隙的藤蔓,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微凉的、带着湿气和淡淡土腥味的空气从洞内涌出,吹在众人滚烫的脸上,竟带来一丝奢侈的慰藉。

应急庇护所·短暂的喘息

洞口很小,内部却别有洞天。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约有两三间屋子大小的岩洞,穹顶不高,但干燥通风。洞壁一角,果然有一道细小的山泉沿着石缝汩汩流出,在下方形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清澈石洼。洞内另一个角落,堆放着几个用兽皮和油布包裹严实的陶罐和木箱,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水……是活水!”一名士兵几乎是用爬的扑到石洼边,贪婪地啜饮了几口,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神情。

众人陆续进入,小心翼翼地将伤员安置在洞内最平整干燥的地方。林湘玉立刻检查叶飞羽的状况,喂他喝下少许泉水,但他的吞咽反射极其微弱,大部分水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阿青则快速检查了那些储存物。陶罐里是炒制过的、混合了坚果和草籽的粗粝干粮,虽然坚硬,但显然还能食用;木箱里则是一些用油纸包好的、晒干的止血消炎草药,以及几块火石、一小捆浸过油脂的引火绳和一口小小的、可以架在石头上煮水的薄铁锅。

“有救了……暂时……”阿青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靠在洞壁上。

火很快生了起来,铁锅架在几块石头上,融化的雪水(从洞外阴凉处刮来一点残雪)混合着捣碎的止血草药,散发出苦涩却令人安心的气味。林湘玉小心地为所有伤员清洗、敷药、重新包扎。那点应急干粮被掰碎,用温水泡软,分给众人,虽然分量极少,但对于饥肠辘辘的躯体而言,已是天赐甘霖。

杨妙真强迫自己吃下分到的一小撮食物,喝了几口热水,感受着虚弱的身体里重新积聚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气。她走到洞口,拨开藤蔓缝隙,向下望去。

来时那陡峭的崖壁已被云雾半掩,下方谷底的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浓了些,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黄色。远处,依稀还能听到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肠胃蠕动般的隆隆声,时而微弱,时而清晰,提醒着他们那场毁灭性的地脉爆发并未完全平息。几只巨大的、羽翼漆黑的怪鸟(似乎是被地动惊扰的猛禽)在灰黄雾气边缘盘旋,发出尖利的啼叫,久久不肯落下。

危机并未过去,只是暂时被这悬于半空的岩洞所阻隔。

她回到洞内,目光扫过众人。短暂的喘息之后,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个人,连伤势最轻的阿青和石岩也靠在洞壁上昏昏欲睡。只有林湘玉,依旧强撑着守在叶飞羽和雷淳风身边,不时探探他们的鼻息,摸摸他们的额头,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

“林帅,你也休息一下。”杨妙真轻声道,“我来守着。”

林湘玉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叶将军的心脉……太弱了,时断时续。雷将军内腑的伤也很重,高烧有复起的迹象……我睡不着。”

杨妙真沉默,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无言地看着跳动的篝火,映照着两张同样憔悴却依然年轻的脸庞。

“他会死吗?”林湘玉忽然低声问,目光落在叶飞羽灰败的脸上。

杨妙真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是‘持钥者’,连阿青都如此敬畏……或许,‘山灵’不会这么轻易让他离去。”

提到“持钥者”,林湘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叶飞羽怀中——那里微微鼓起,是那枚金属片的位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力量?”

这个问题,杨妙真也无法回答。

“或许,等阿青他们休息好了,可以问问。”她只能这样说。

洞内陷入沉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泉水滴落的叮咚声,以及伤员们沉重或不规律的呼吸声。疲惫如无形的巨石,压垮了最后的精神防线,连杨妙真和林湘玉也抵挡不住,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

暗夜低语·古老的回响

叶飞羽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漂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冷热,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虚无。

但在这虚无的深处,似乎又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感觉——是那枚金属片?它仿佛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核心,与他残存的意识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通过这联系,他模糊地“感觉”到外界:颠簸、晃动、温暖(林湘玉的体温?)、清凉(水?)、还有……一种宏大、混乱、充满痛苦与愤怒的……脉动?

那脉动来自脚下极深处,如同受伤巨兽的心跳,时快时慢,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是地脉!它彻底狂暴了!而在这狂暴之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细微的、哀伤的、仿佛哭泣般的“声音”?是守山族口中的“山灵”意志?还是那些被能量摧毁的古老建筑、祭祀之物的残响?

他试图“听”得更清楚,但那虚无感和冰冷感立刻加剧,几乎要将他那点残存的意识彻底冻僵、碾碎。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如同暴风雨中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金属片传来的感觉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尝试着“呼唤”它,或者说,通过与它的联系,在尝试着“呼唤”自己?

那呼唤的感觉很奇特,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韵律?一种与他之前在核心光室感受到的、光珠旋转和地脉平和奔流时相似的韵律?只是此刻这韵律微弱、断续,充满了哀伤和……恳求?

你是谁?叶飞羽的意识在虚无中发出无声的疑问。

没有回答。只有那微弱的、哀伤的韵律持续着,如同风中残烛。而与之相对的,是脚下那越来越清晰的、狂暴巨兽般的痛苦脉动。

渐渐地,他“听”懂了那哀伤韵律中蕴含的零星信息碎片——

失衡……痛苦……撕裂……

钥匙……共鸣……疏导……并非对抗……

生命……联结……山川草木……皆可借力……

核心……未灭……尚可挽救……但需引导……真正的……钥匙之主……

信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叶飞羽那几乎冻结的意识,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活力。

钥匙之主……引导……山川草木……皆可借力……

难道……自己之前误打误撞,以金属片共鸣植物根系疏导能量的方法,竟然暗合了这古老力量真正的使用之道?只是自己能力太弱,付出代价太大?

而核心未灭……尚可挽救?

那个光珠?难道在那场毁灭性的地脉爆发和山体崩塌中,它并没有被摧毁?如果它还在,是否意味着这场灾难还有转机?而自己这个“钥匙之主”……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沉寂的意识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想要醒来”、“想要做些什么”的意念,开始在他灵魂深处挣扎。

几乎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金属片,似乎感应到了这缕微弱的意念,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守在他身边的林湘玉,在迷迷糊糊中,仿佛感觉到叶飞羽冰冷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她猛地惊醒,瞪大眼睛看向叶飞羽。篝火光芒下,他依旧双目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是错觉吗?

她颤抖着伸出手,再次探向叶飞羽的颈脉。指尖传来的搏动,依旧细若游丝,但……似乎,比之前稍稍……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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