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西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死亡圆环。
攥紧了袖中的手……
“里面那人是谁？”
她注意到了深坑内的几位官员。
沈砚：“钦天监监副周大人。”
正此时，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
“哟，宁千户可算是到了。”
叶淮西和沈砚同时回头。
只见一位身着玄黑色织金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正朝这边走来。
那人手按刀柄，眼神睥睨，甫一进来，凛冽目光就朝沈砚他们这边扫过来。
沈砚在叶淮西耳旁，压低声音，“北镇抚司宁无风，宁头儿，我的直属上官。”
宁无风还未到深坑，被旁边走出一人挡住了去路。
东厂领队的那位随堂太监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踱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宁千户，这龙脉重地，惊现此等邪秽之物，皇上和老祖宗都关切得很呐。您看这事儿，是归我们东厂来查，还是您北镇抚司来管？又或者，让刑部诸位青天大老爷们……先审审这些骨头架子？”
如一滴冰水落入滚油，周围沸腾开，所有目光都瞬间聚焦到了刚进来的宁无风身上。
宁无风上前一步，朝章宏恭敬施礼。
面露难色道：“公公，此事都督亲自交代，陛下为此事已震怒不已，命三法司与锦衣卫、东厂联合勘查。陛下此举……意在兼听啊。”
这时，一位身着素白獬豸补子的官员上前一步。
沈砚眼睛在那官员身上，头向叶淮西偏了偏，“都察院御史王大人。”
只见那位王大人不卑不亢道：“章公公，此案发于陵寝，干系国本，天下瞩目。若由东厂一家来查，纵然结果公正，也难免惹来朝野非议，有损公公清誉。下官以为，不如由三法司、锦衣卫与东厂共审，由章公公您为主审，下官等人从旁协助、记录在案。如此，既能速查真相，亦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章宏的脸色快速变换，目光如刀，扫过众人。
霍地，他冷哼一声，“既如此，杂家便坐镇于此。尔等，速查速决！”
御史王大人想起了率先下到坑内的钦天监众人，撩起嗓门喊了一声。
“周大人……”
话音刚落，周大人老脸煞白，跌跌撞撞地小跑到章宏面前，宽大的官袍下摆沾满了泥土也浑然不觉。
未及开口，先深深一揖，几乎将身子折成了两段。
“禀……禀章公公，”他声音发颤，“下官……下官已仔细勘验过此地风水形胜。”
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继续颤声道：“此七具无头尸，埋藏之位不偏不倚，正在龙脉结穴的‘气眼’之上，此非寻常凶杀，实乃……实乃前朝冤魂怨气不散，借此地脉之气，化作了这绝凶之局啊！”
众人惊呼之余，低头窃窃私语。
周大人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深坑，神色惊慌，仿佛里面有什么看不见的邪祟正在弥漫开来。
“龙脉乃我大明国运所系，如今被这冲天怨气直贯而入，已是……已是大凶冲犯之兆！轻则皇陵不安，圣体欠和，重则……重则恐动摇国本，祸及江山社稷！”
他再次深深躬身，语气近乎哀求：“章公公，为今之计，工程必须即刻停止！由陛下亲命，举行七七四十九日的大祭，以皇家之气、万民之愿，祭祀安抚，或可化解这股怨戾。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下官……下官万死不敢虚言啊！”
话音落下，场间瞬时一片沉寂，方才官员们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章宏掩口轻咳一声，转向一旁宁无风。
“宁大人以为如何？”
宁无风并未回答，转身朝深坑那边走去。
“宁头儿。”沈砚和一众锦衣卫抱拳施礼。
宁无风的视线扫过众人，停在叶淮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
沈砚刚准备向他禀报，宁无风已将目光移开。
“走，下去看看。”
……
围着七具无头骸骨转了两圈后，宁无风抬头，目光如炬扫过人群。
“仵作看过了吗？”
马上有刑部的官员上前。
“宁大人，仵作还未来得及……”
“宁头儿……”沈砚接过话头，侧身让出身后的叶淮西，“这位叶姑娘，精于骨骼鉴定与痕迹分析，或可协助刑部，共验尸身，以确保万无一失。”
宁无风的视线再次落在叶淮西身上，短暂的停留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即刻勘验。”
“慢——着——！”
章宏翘起兰花指，掩着口鼻走上前，“方才周大人可说这些都是前朝冤魂所化，能轻易动得？”
一旁的周监副驱步上前，朝宁无风深深一揖，“宁大人，不可妄动。此乃大凶之兆，妄动恐引灾厄。”
宁无风一手按住刀柄，脸上并无波澜，只一双眼睛越发暗沉。
双方僵持不下，空气都仿佛凝固……
叶淮西看不下去了，胸中郁结刚要说话，胳膊被人拉住了。
一个清朗的男声打破了死寂。
沈砚松开叶淮西的胳膊，上前一步，向章周二人行了一礼。
“在下愚见，正因是‘怨气所化’，才更要动，而且要细细地动。”
章宏细长的眉毛一挑，眼中却是多了几分笑意，“哦？沈大人倒是说说看。”
沈砚目光转向冷汗涔涔的周监副，语气平和却字字铿锵，“周大人断定此乃‘七煞锁龙’之局，在下深以为然。”
“然，欲破其局，必先知其本源。这七具骸骨是何人？死于何时？因何被斩首？又以何种方式布下此阵？若连这些都不查清，所谓的祭祀法事，不过是隔靴搔痒，如同用药不知病根，如何能真正安抚‘怨灵’，平息龙脉之愤？”
他声音压低了些，“若祭祀过后，此地再生异状，或龙脉再有动荡……届时，陛下若问起，是何人主张不查根源、仅行祭祀，这欺君罔上、办事不力之罪，又该由谁来承担？”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章宏和周监副的心底。
周监副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动不得”三字。
章宏掩着口鼻的帕子缓缓放下。
他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半步，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那宁千户，就让你的人……好好破局吧。若是破不了，惊扰了圣驾，咱家方才的担忧，可就要一一应验了。”
宁无风的目光扫过沈砚，落在等候在一旁的仵作和叶淮西身上。
“勘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