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幅象征着时空与罪恶交织的静态图,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也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影像带来的直观冲击尚未消散,那画面中幽灵般徘徊的身影和缓慢驶过的车辆,已然在众人脑海中构筑起一幅清晰而阴森的犯罪图景。会议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震剧带来的窒息感。
傅天融知道,物证与影像证据虽然客观冰冷,极具冲击力,但终究缺少了一丝“人”的气息。而要彻底坐实罪行,让这起家族内部的谋杀未遂案再无任何狡辩的余地,来自“人”的证言,尤其是来自不同环节、却能相互印证的证言,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最能触动人心、引发共情与愤怒的关键。
他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在众人仍沉浸在监控画面的余悸中时,他的手指已然在键盘上敲下了新的指令。巨型屏幕上的图像切换,背景变为深色,中央出现了一行醒目的白色标题:
【关键证人证词实录 - 作案过程印证】
标题下方,是三个并列的、标注着不同身份的头像轮廓剪影,分别对应着:“停车场管理员 - 赵某”、“原市政监控技术员 - 钱某”、“直接破坏实施者 - 孙某(化名)”。
“各位,”傅天融的声音再次响起,相比于之前的平稳,此刻他的语调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物证与影像,勾勒了罪恶的轮廓。而接下来,我们将听到的,是来自不同环节的亲历者,用他们的声音,为我们揭示这起阴谋内部,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与指令。”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看到不少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目光紧紧锁定屏幕,显然意识到了接下来内容的重要性。
第一位证人:停车场管理员 - 赵某(音频播放)
傅天融点击了第一个头像剪影。屏幕一侧开始滚动显示对应的文字笔录摘要,同时,音响里传出一个带着明显惶恐和颤抖的中年男声,声音经过了技术处理,但那份不安和后悔的情绪却无法掩盖:
【音频开始】
“我……我叫赵大富,是集团总部地下停车场的夜班管理员……我,我承认,我收了钱,放了不该放的人进去……”
(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大概……大概是出事前五天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有个男的找到我,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脸……他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是五万块现金……他说,只要我在第二天凌晨四点,把b区监控探头转到死角十分钟,然后放一个‘维修工’进去就行……别的不用我管……”
(声音带着哭腔)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我知道那辆车是融少爷的专车,刚保养完停在那里……但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去动刹车啊!我以为顶多就是放个窃听器或者搞点小破坏……要是知道他们是想杀人,打死我也不敢啊!”
【音频结束】
伴随着音频,屏幕上同步展示了赵大富指认交接地点和模拟画像的图片,以及那五万元现金的照片(作为物证已被封存)。
赵某的证词,虽然简短,却清晰地勾勒出内部防线是如何被金钱轻易腐蚀,以及犯罪者如何利用这小小的漏洞,将致命的黑手伸向了目标。那份后知后觉的恐惧与懊悔,让在座几位负责内部安保的董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位证人:原市政监控技术员 - 钱某(音频播放)
没有丝毫停顿,傅天融点开了第二个头像。一个更加年轻,却同样充满紧张和压抑的声音响起:
【音频开始】
“我……我是钱小军,以前是交管局下属维护公司的技术员,负责西山片区包括那个弯道在内的几个路口的监控设备……”
(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大……大概是事发前一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们……我们一个前领导打来的,他现在在傅氏集团下面一个公司当顾问……他跟我说,第二天早上七点到八点,中兴路辅路那个弯道的监控记录,‘上面’需要它不存在……让我想办法处理掉……”
(声音开始发抖)
“我……我一开始不肯,这是违法的……但他威胁我,说知道我女儿在哪上学,还说……说只要我做了,就给我二十万,而且帮我调到更好的岗位……我……我害怕,也……也贪心……”
(带着哽咽)
“我就……就在系统维护日志里做了手脚,把那一个小时的原始记录标记为‘设备故障’,然后从底层删除了……我没想到,这差点害死一条人命……我真的没想到……”
【音频结束】
屏幕上展示了钱小军提供的与前领导的通讯记录(时间点吻合),以及技术专家出具的关于记录被恶意删除的鉴定报告。
钱某的证词,揭示了罪恶之手如何伸向公共系统,如何利用权力威胁与金钱利诱,试图抹去罪恶的眼睛。这种对公共资源的践踏和对规则的蔑视,让在场所有秉持商业规则的人感到一阵寒意与愤怒。
第三位证人:直接破坏实施者 - 孙某(化名)(音频播放)
最后,傅天融点开了第三个头像。一个嗓音粗哑,带着几分江湖气,却又在审讯压力下显得色厉内荏的声音传了出来:
【音频开始】
“道上朋友介绍的活儿,说是教训个不开眼的富二代,让他车子出点‘小毛病’,吃点苦头……定金三十万,事成之后再给七十万……”
(嗤笑一声)
“谁知道目标来头这么大!早知道是傅家的少爷,给再多钱老子也不沾这晦气!”
(审讯人员追问细节)
“还能怎么做?找内应进了停车场,那车刚保养完,油管什么的都是新的……用特制的细针,在刹车油管靠近防火墙的隐蔽位置扎了个慢泄孔……平时开没事,踩得轻也没事,但只要连续几次重刹,油压一上去,准爆!神仙难救!”
(语气变得有些后怕)
“妈的……这哪是教训,这分明是要命!接头的那小子遮遮掩掩,但听口气,绝对跟傅家内部脱不了干系,一口一个‘豪哥’交代的……干完这票我们就打算出去避风头的,谁知道……”
【音频结束】
屏幕上配合展示了刹车油管破坏点的特写照片,以及孙某账户收到定金的流水记录。
孙某的证词,最为直接,也最为血腥。他亲口描述了那致命的手段,以及那句关键的“豪哥交代的”。虽然未能直接指认傅天豪,但其提供的细节与之前的所有证据完美契合,尤其是那精准的破坏手法和“豪哥”这个称呼,几乎已经将矛头牢牢锁定。
三段录音播放完毕,屏幕暗了下去。
傅天融沉默地站在屏幕前,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些来自不同位置、不同身份证人的声音,已经用自己的恐惧、贪婪、懊悔和直接的罪恶描述,共同构建了一个立体的、鲜活的、无可辩驳的犯罪现场。它们填补了物证与影像之外最后的人性空白,让这起阴谋不再是冰冷的图表和画面,而是充满了人性的阴暗与挣扎的真实事件。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不同。那是一种被真相的重量彻底压垮后的无声,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愤怒、深切悲哀与彻底失望的沉默。证人的证词,如同最后几块拼图,彻底完成了对傅天豪罪行的最终指证,也彻底击碎了在座一些人心中可能残存的、对“家族内部解决”的最后一丝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