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书房的灯光,彻夜未熄。
自那日看到张丽涵的资料后,何政霆与云婉清便如同置身于一场巨大而恍惚的梦境之中。希望与恐惧交织,让他们寝食难安。仅凭容貌的相似和那些间接的证据,终究无法让他们彻底安心。在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证据,唯有那一纸基因的密码。
“政霆,不能再等了……”云婉清倚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原本丰腴的面颊这几日迅速消瘦下去,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期盼,“我只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是,或者不是。这种悬在半空的感觉,比二十多年的等待还要煎熬。”
何政霆站在她身后,沉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深邃:“我明白。已经安排下去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的“安排”,意味着动用何家庞大而隐秘的关系网络,以最高效且绝对保密的方式进行。目标:获取张丽涵的生物样本,进行dNA亲子鉴定。
这并非易事。张丽涵身处A市,是傅氏总裁的妻子,身份敏感,行动轨迹并不完全公开。但何家的能量,远超常人想象。
几天后,一个精致的、印有某高端私人健康管理机构logo的礼品盒,被专人送到了傅氏集团总裁特别助理办公室,指名送给张丽涵女士。附言写着:恭喜傅太近日于商业论坛上的精彩发言,聊备薄礼,敬请笑纳。
盒内是几件最新款的智能健康监测设备,包括一枚设计时尚、可监测心率血氧等基础数据的智能指环,以及一套号称采用无菌纳米材料、能通过皮肤接触分析睡眠质量和压力水平的真丝眼罩和枕套。随附的卡片措辞得体,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类来自各种合作方、试图拉近关系的礼品并不少见。张丽涵并未多想,出于礼貌,她试戴了一下那枚指环,当晚也使用了那套触感舒适的眼罩。她并不知道,指环内侧的特定区域,以及眼罩接触眼角皮肤的微小贴片,在接触她皮肤和微量汗液、皮屑后,已经悄然完成了使命。
几天后,这些“使用过”的物品,被何家的人以“产品体验回访、需要回收进行数据分析和升级”为由,巧妙地、不着痕迹地取走。整个过程天衣无缝,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而与此同时,何政霆与云婉清也在最信任的家庭医生安排下,秘密抽取了血样。
样本被分装、加密,由何家最核心的安保人员亲自护送,搭乘最早的航班,送往海外一家与何家有深度合作、以绝对保密和精准着称的顶尖生物实验室。
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实验室位于大洋彼岸,时差使得沟通并不总是即时。每一分每一秒,对云婉清而言,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她几乎放下了所有社交活动,整日待在何家大宅的佛堂里。佛堂青烟袅袅,供奉着观音菩萨。云婉清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着祈福的经文。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
“菩萨保佑……信女云婉清,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只求能找回我苦命的孩儿……若那孩子真是我的囡囡,求菩萨让她少受些苦,让我们一家团聚……信女愿折损寿数,常伴青灯古佛,以报菩萨恩德……”
泪水常常在她祈祷时无声滑落,打湿了衣襟。她时而充满希望,觉得那孩子一定就是她的女儿,时而又陷入深深的恐惧,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害怕那残酷的结果会彻底击垮她本就脆弱的精神。
何政霆表面上依旧沉稳,处理公务,主持会议,但身边最亲近的秘书和助理都能察觉到,家主的效率比平时更高,决策更为果决,仿佛想用繁忙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不去想那悬而未决的结果。他书房的烟灰缸里,烟头也比往日多了不少。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一站就是很久。那份属于父亲的深沉而压抑的期待与担忧,并不比云婉清少半分。
他动用了关系,催促着实验室那边,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最精确的结果。
跨越大洋,精密而复杂的基因测序与比对工作,在冰冷的仪器中进行着。那些承载着生命密码的片段,被无数次复制、分析、排列、对照。最终的结果,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走向。
终于,在样品送达后的第七十二个小时,一个加密的越洋电话,直接打到了何政霆的私人手机上。
电话接通的瞬间,何政霆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坐在他身旁的云婉清,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电话那头,实验室的负责人用清晰而冷静的专业语气,汇报了比对结果。
当那个最终的、确定的词语通过电波传来时——
何政霆猛地闭上了眼睛,长久以来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仿佛被巨大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
他缓缓放下手机,转过头,看向身边因为极度紧张而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的妻子。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云婉清冰冷而颤抖的手。他的眼眶在瞬间红了,深邃的眼底翻涌着二十多年积压的愧疚、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妻子充满祈求和无助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哽咽,却带着无比确定的重量:
“婉清……是她。是我们的女儿……找到了。”
云婉清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无法承受的喜悦和心酸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哇”地一声痛哭出来,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如同孩子般放声的、宣泄般的嚎啕大哭,整个人扑进丈夫的怀里,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的思念、痛苦和等待,全部哭出来。
何政霆紧紧抱着妻子,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衬衫。他抬起头,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也从这位铁腕人物的眼角滑落。
确认了。
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跨越了茫茫人海,他的骨血,终于找到了。
接下来,该是如何弥补这错失的二十多年,以及……如何为女儿,扫清一切障碍,讨回一切公道!
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