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愈演愈烈的民怨与直指皇权的指控,昭明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
他深知,这绝非简单的民变,背后定有黑手操纵,其目的就是要颠覆他的统治。他一面严令龙骧卫暗中彻查流言源头与幕后策划者,尤其紧盯萧氏一族及其门生故吏的动向;另一面,他必须在明面上展现出绝对的宽容与慈爱,以期安抚民心,瓦解“皇帝因妒杀子”的可怕舆论。
昭明帝的“怀柔”策略在宫廷之内上演得淋漓尽致:
他不仅晋封萧文纯为“靖国夫人”,更破例允许皇长孙殷怀稷留在母亲身边抚养,并赏赐了堪比亲王的份例,绫罗绸缎、珍玩古玩如流水般送入靖国夫人府,彰显对儿媳与孙儿的格外优容。
对重新晋升贵妃位的萧贵妃,他也表现得“情深义重”。不仅恢复其一切贵妃待遇,更频频驾临琼华宫,赏赐不断,甚至当着宫人的面,提及大皇子时还会“黯然神伤”,感叹“稷儿若在,该有多好”,试图塑造一个痛失爱子、心怀愧疚的慈父形象。
在皇长孙殷怀稷的满月宴上,昭明帝亲自出席,抱孙于怀,当着宗室勋戚的面,盛赞此子“肖似其父,聪颖健壮”,并再次追封、追谥大皇子,言辞恳切,几乎垂泪。他试图将公众的注意力从“弑子”转移到“慈祖”与“皇室血脉延续”的喜悦上。
然而,这些精心设计的“天家亲情”戏码,效果却适得其反……幕后那只无形的手巧妙地利用了皇帝的每一次“表演”:
皇帝赏赐越厚,民间越传:“看!这是心虚补偿!想用金银堵住母亲的嘴!”
皇帝越是表现对孙儿的疼爱,谣言越盛:“若非害了父亲,何须对孙儿如此矫饰?分明是怕天道报应!”
皇帝越是追封追谥,那“青龙陨落,紫薇妒芒”的谶语就传得越广,仿佛坐实了皇帝因嫉妒而毁灭了优秀的继承人。
在有心人的持续煽动和组织下,各地“为靖亲王申冤”的民众,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向长安聚集。他们不再是散漫的流民,而是打着“清君侧”、“讨公道”的旗号,颇有组织地在京城外围聚集,形成了巨大的营地。他们不仅口头控诉,甚至开始拦截通往京城的粮车,破坏官道,声势日益浩大。
更糟糕的是,饱受水患之苦、曾深受大皇子恩泽的青州百姓,在几名“义士”带领下,竟公然攻占了府衙仓库,开仓放粮,正式揭竿而起,打出了“诛昏君,慰亲王”的旗号!星星之火,顿成燎原之势。
西北边军精锐远在边境,震慑胡部与日益强大的西煌,轻易不能调动。长安常规的京兆府衙役和皇城禁军数量有限,面对城外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的民众,已显捉襟见肘。
昭明帝在巨大的压力下,做出了一个艰难且危险的决定:调动直属皇室的金吾卫以及部分驻守京畿大营的府兵,对聚集在京城外围的民众营地实施“驱散”,并对青州等地的起义进行“平乱”。
然而,镇压过程远非顺利。金吾卫虽装备精良,但面对的是满腔悲愤、且混入了大量别有用心之徒的民众。冲突中,难免发生流血事件。士兵的刀枪指向了手持农具、口呼“冤枉”的百姓,这一画面被迅速渲染传播:“看!昏君的真面目露出来了!他不仅杀子,还要屠民!”
武力镇压非但没有平息事态,反而如同火上浇油。皇帝的举动,似乎完美“印证”了所有关于他“残暴”、“心虚”的指控。各地民怨彻底沸腾,更多观望的百姓加入了反抗行列,京畿之外的州府也开始出现不稳迹象。
昭明帝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越是试图控制,反抗就越激烈;越是动用武力,就越坐实罪名。皇帝的权威,正在这沸鼎般的民怨中,迅速流逝。而那只幕后黑手,正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长安,已成一座被愤怒包围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