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的指尖刚触到镇冢剑的剑穗，就猛地缩回手——不是往常熟悉的温凉，而是刺骨的冰，像攥了把刚从寒潭捞起的碎霜。剑穗上的银线竟凝了层薄冰，冰碴子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掉，落在地脉纹上时，没像寻常水珠那样渗进石缝，反倒“滋”地灼出个小黑点，石面下立刻传来细如蚁噬的沙沙声。
她心头一紧，刚要喊出声，镇冢剑突然自行震颤起来。剑身在月光下不再是冷硬的铁色，而是泛着层诡异的青灰，之前暗下去的古纹竟重新亮起，可纹路走势却跟往常相反，像条倒着爬的蛇，顺着剑刃往剑柄缠。更骇人的是，剑柄处原本嵌着的凝魂砂碎粒，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金粉簌簌往下掉，落在石地上就化成黑灰，被地脉纹里钻出来的细风卷走。
“不对劲！”阿武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来，他还没完全站稳，就踉跄着往这边扑，剑牌在他掌心发烫，原本只剩半截的金线缕突然绷直，像被什么东西从石下拽着，“我的剑牌在吸魂息——不是我引的，是石芯里的东西在抢！”
小念转头时，正看见阿武腕间的灰气又重了三分。之前被掐断的虫母残息没彻底消散，反倒顺着金线缕的断口往他脉门里钻，皮肤下能看见细黑的纹路在动，比上次戚将军皮下的“虫爬”更急，像是有无数针尖在扎。阿武想把剑牌扔开，指尖刚碰到牌沿，就疼得闷哼出声，指腹竟被烫出个红印，印子中心还渗着丝黑血。
“别扔！”赵将军的吼声从脉源方向传来，他刚用古剑抵住石缝里涌出来的黑雾，就看见阿武的动作，“剑牌一松，虫母残息会顺着地脉纹全钻进来！”他说话间，古剑的光丝又淡了些，之前能烧化虫母细晶的光，此刻碰到黑雾竟只能勉强抵住，雾里藏着的黑丝像水草似的缠上来，每缠一圈，光丝就细一分，剑身上的温度也跟着降，连他握着剑柄的手都开始发凉。
小念没敢耽搁，立刻引着银纹往阿武的脉门探。银纹刚触到那层灰气，就被一股涩意弹开——不是断剑魂的排斥，而是更阴邪的力道，像有只无形的手攥着银纹往回扯，她的脉门瞬间传来一阵抽痛，像是魂息被硬生生拽走了半分。她咬牙往前送银纹，眼角余光却瞥见青禾那边出了变故。
青禾原本靠在洞壁上调息，此刻竟直挺挺地站着，掌心的光珠已经缩成了指甲盖大小，淡青光里裹着的魂息不再是银线，而是掺了丝暗红，像把血线揉进了光里。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半透明的身体又淡了些，锁骨处的金纹忽明忽暗，每次亮起时，嘴角就溢出丝血沫，血沫滴在石地上，竟没散开，反而聚成个小小的血珠，被地脉纹里钻出来的细风卷着，往脉源核心飘去。
“青禾！”小念刚要冲过去，镇冢剑突然猛地往前一挣，剑刃竟直直对着青禾的方向刺去！她眼疾手快，伸手去拦，掌心刚碰到剑刃，就被烫得缩回手——剑刃的温度瞬间升得极高，不是魂息的温，是带着煞气的灼，她的掌心立刻红了片，还没等疼劲上来，就看见剑身上反走的古纹突然加速，竟在剑柄处聚成了个小小的剑影，剑影泛着紫黑，跟煞剑影的残魂有七分像，却更凝练，像把没开刃的短匕。
青禾像是没看见刺来的剑，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脉源核心的方向，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脉源里……不是虫母残息，是煞剑影的魂核……他在养魂，用古剑的残魂养……”她说着，突然往前踉跄了两步，掌心的光珠“咔”地裂了道细纹，暗红的魂息顺着裂缝渗出来，落在石地上，竟跟之前小念掌心的血珠融在了一起，化成条细细的血线，更快地往脉源飘。
戚将军此刻刚稳住断剑，他腕间的黑霜已经漫到了手肘，皮肤下的黑纹不再是细爬，而是剧烈扭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他咬着牙，用断剑的光尾去扫石缝里的黑雾，可光尾刚触到雾，就被里面的黑丝缠了个严实，黑丝竟顺着光尾往剑柄爬，他的手腕瞬间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有冰锥往骨缝里扎。
“他在逼我们用魂息！”戚将军的声音发颤，却没松手，“黑雾吸魂息，虫母残息也吸，他是想把我们的魂息耗干，再吞掉脉源里的古剑残魂！”他说话间，断剑的光尾又短了寸许，之前青禾渡给他的光珠残息，此刻正顺着光尾往外散，像抓不住的沙子。
小念刚想分神去帮戚将军，就觉脚下的石面突然剧烈震动。地脉纹上原本断了的金线，此刻竟重新亮了起来，可亮的不是金光，而是惨绿的光，像坟头草的颜色。金线里钻出来的细虫不再是针尖大小，而是长到了米粒般，通体发黑，爬过石面时留下细细的黑痕，痕印处的石面竟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更暗的石芯——石芯里竟嵌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黑丝，织成张网，正往脉源核心收。
“青禾，你往后退！”小念伸手去拉青禾，却抓了个空——青禾的身体又透明了些，她的指尖穿过青禾的胳膊时，只触到片温凉的光，像碰了团快要散的雾。她心头一慌，刚要喊，就看见青禾突然抬手，掌心裂了纹的光珠竟自行飘了起来，往镇冢剑的方向飞去。
“别！”小念想拦，却晚了一步。光珠刚碰到镇冢剑的剑刃，就“砰”地炸开，淡青光裹着暗红的魂息，全缠在了剑身上。反走的古纹瞬间亮得刺眼，之前聚在剑柄处的紫黑剑影竟被青光逼得缩了缩，可青禾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往后倒去。小念扑过去扶住她时，发现她的锁骨处的金纹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指尖还残留着丝光温。
“断剑魂……在护剑。”青禾的眼睛半睁着，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却还在往镇冢剑的方向看，“它知道……魂核一醒，我们都活不了……”她的声音刚落，脉源核心突然传来“轰”的巨响，石缝瞬间扩大，几块碎石砸下来，砸在镇冢剑上时，剑身上的青光竟没被砸散，反而顺着碎石往石缝里钻，石缝下立刻传来凄厉的嘶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灼伤了。
赵将军趁机举剑往前冲，古剑的光丝裹着青光，往石缝里刺去。可刚刺到一半，光丝突然顿住，他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腕间竟也爬起了灰气——不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是从古剑的剑柄处渗出来的！剑柄上原本没异常的木纹，此刻竟裂开细缝，缝里渗着黑液，顺着他的手腕往脉门爬。
“古剑被污染了！”赵将军想松手，却发现剑柄像长在了他手上，怎么甩都甩不开，“是魂核的煞气……顺着剑纹渗进来的！”
阿武此刻已经撑不住了，剑牌上的金线缕全变成了黑色，掌心的烫意变成了灼痛，指腹的红印已经溃烂，渗着黑血。可他还是没松手，剑牌往石缝上贴，黑了的金线竟重新泛了丝微光，不是金的，是银的——是断剑魂的魂息顺着剑牌爬了过来，在帮他抵着煞气。
小念抱着青禾，指尖的银纹突然亮得刺眼。她没再分神去管其他人，而是将银纹全渡进青禾的脉门——这次没有排斥，银纹刚进去，就跟青禾残存的魂息缠在了一起，像两股拧成绳的光，顺着青禾的脉门往她锁骨处的金纹涌。金纹在银纹的滋养下，终于重新亮了些，青禾的呼吸也平稳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镇冢剑突然又动了。这次不是刺向青禾，而是自行往脉源核心飞去，剑身上的青光裹着断剑魂的魂息，像团燃烧的火。小念抬头时，正好看见脉源核心的裂缝里，露出了半截剑影——不是煞剑影的残魂，而是更清晰的剑形，剑身上刻着跟镇冢剑相似的古纹，却泛着紫黑的光，像被煞气泡透了的活物。
“那是……煞剑影的本体残片？”阿武的声音发颤，他盯着那半截剑影，突然想起什么，“之前挖开石芯时，没看见这个！是魂核养出来的！”
镇冢剑飞到裂缝前，突然停住。剑身上反走的古纹突然变了方向，跟裂缝里那半截剑影的纹路对应上了，像是在呼应，又像是在对抗。青光和紫黑光撞在一起，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震颤，地脉纹上的细虫瞬间全僵住，然后化成黑灰，石缝里的黑雾也淡了些。
可小念的心却沉了下去——她看见青禾锁骨处的金纹，又开始变淡了。青禾的魂息，正顺着镇冢剑的青光，往裂缝里的剑影飘去，像是在做交易，又像是在献祭。
“青禾，别这样！”小念抓着青禾的手，声音发颤，“我们还能等，还能想办法！”
青禾的眼睛睁开了些，她看着小念，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掌心的凝魂砂碎粒——之前她塞给小念，小念又悄悄还给她的那粒——突然亮了起来，金粉不再往下掉，反而重新聚成细珠，往镇冢剑的方向飘。
“不是交易……”青禾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是断剑魂要……吞了它。”
话音刚落，镇冢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青光裹着断剑魂的魂息，像张网似的往裂缝里的剑影罩去。裂缝里传来更凄厉的嘶鸣，紫黑光剧烈挣扎，却被青光缠得越来越紧。可就在这时，小念突然发现，青禾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像被青光吸走了魂魄似的。
她刚要冲过去拦，就被阿武拽住了。阿武摇了摇头，指了指镇冢剑——剑身上的古纹，正一点点变得清晰，之前褪色的凝魂砂碎粒，竟重新嵌回了剑柄，泛着金亮的光。而脉源核心的蓝光，也不再是紫黑的，而是重新变回了纯净的蓝，顺着石缝往外溢，地脉纹上的小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断剑魂在护她。”阿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青禾半透明的脸，“它在把吞来的魂核煞气，换成魂息还给她……”
小念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没再往前冲，只是紧紧抱着青禾，看着镇冢剑一点点收网。裂缝里的紫黑光越来越淡，最后化成缕黑烟，被青光彻底吞掉。镇冢剑重新落回石地上，古纹恢复了往常的走势，剑穗上的冰碴也化了，又变回了熟悉的温凉。
可青禾的身体，还是透明得厉害，只有胸口处，还残留着团淡青光，是断剑魂还给她的魂息。她的眼睛闭着，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些，嘴角甚至还带着丝极淡的笑意。
地脉纹里的沙沙声彻底消失了，石面下的细风也停了，只有月光静静地洒在洞口，落在众人身上。阿武松开了已经变黑的剑牌，赵将军也终于甩开了古剑，戚将军腕间的黑霜开始消退，露出下面泛红的皮肤。
危机好像暂时解除了。
可小念知道，这不是结束。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青禾，又看向镇冢剑，指尖的银纹轻轻蹭过青禾的脉门——里面的魂息还很弱，像风中残烛。而脉源核心的蓝光，虽然纯净了，却比之前淡了不少，像是还没从煞气的侵蚀里完全恢复。
更重要的是，煞剑影的魂核虽然被吞了，可他的残魂还没彻底消失。之前洞顶黑雾里的黑丝，还有石芯里的细虫，都只是他的手段。他真正的目的，恐怕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小念轻轻摸了摸青禾掌心的凝魂砂碎粒，碎粒还亮着，像颗小小的星。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洞外——天快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丝鱼肚白。三日之期，还剩两日。
他们守住了这一次，可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只要青禾还在，只要镇冢剑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她就不能退。
小念深吸一口气，将银纹又渡了些进青禾的脉门，然后扶着她，慢慢往洞深处走——那里更安静，适合青禾调息。身后，阿武和赵将军正忙着修补石缝，戚将军靠在洞壁上，闭目恢复魂息。
月光从洞口照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虽然看不清尽头，却透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