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道士》
淄川韩家是世代官宦的世家,韩公子自小娇纵,最爱新奇玩意儿。
这年秋天,家里来了个单道士,身材瘦小,眼窝深陷,却有手绝活。
能当众变戏法,时而从空袖里摸出一串葡萄,时而让酒杯在桌上自行转圈。
韩公子见了大喜,把他奉为上宾,日日请去府中玩乐。
单道士与人同坐时,常常聊着天就忽然不见了,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椅垫上的褶皱都没平复。
韩公子看得心痒,拉着他的袖子恳求:师父教我这隐身术吧,我绝不外传。
单道士捻着山羊胡,慢悠悠道:不是我吝啬,是怕坏了道法根基。
传给君子还罢了,若是传给心术不正的,借着隐身行窃,或是潜入闺阁欺辱女子,岂不是助纣为虐?
我怎会做那等事!
韩公子涨红了脸,我只是觉得好玩。
公子是世家子弟,自然不屑为恶。
单道士呷了口茶,可人心易变,万一见了美貌女子动了邪念,隐身入人内室,岂不是造了大孽?
说什么也不肯传术。
韩公子被拒,心里窝了火,觉得单道士故意拿捏,便暗中跟仆人们合计:找个机会教训他一顿,看他还敢摆架子!
有个老仆出主意:他会隐身,咱就把细灰撒在麦场上,他走一步就有脚印,跟着脚印打准没错。
次日,韩公子假意请单道士去麦场看新收的麦子。
单道士不知是计,欣然前往。
刚走到场中央,韩公子使个眼色,四个仆役立刻围上来,手里都攥着牛鞭。
给我打!
韩公子喊了一声。
单道士身影一晃就不见了,可细灰上果然显出一串脚印,像有人光着脚在走路。
仆役们抡起牛鞭,照着脚印猛抽,声此起彼伏。
可那脚印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时而还原地打转,没一会儿就把众人绕晕了,牛鞭反倒抽中了自己人。
别打了!
韩公子喊停时,仆役们已累得气喘吁吁,麦场上的灰被踩得乱七八糟,哪还有单道士的影子。
谁知韩公子刚回到府中,就见单道士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茶壶,像是等了许久。
公子这待客之道,倒是别致。
单道士淡淡开口,转向仆役们,我在府中叨扰多日,劳烦各位伺候。如今缘分尽了,该告辞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酒壶,又探手进去,竟取出一碟酱鸭,再探,是盘茴香豆,接着是花生、瓜子......
不过片刻,小小的茶几就摆满了酒菜,足有十多碟。略表心意,各位慢用。
单道士举杯示意,自己先饮了一口。
仆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
单道士也不勉强,将酒菜一碟碟往袖中收,收完最后一碟,起身道:后会有期。
韩公子这才慌了,忙上前挽留:师父莫怪,是我一时糊涂。
单道士却不看他,径直走向墙壁。
众人只见他抬手在墙上画了座城门,朱漆大门,铜环兽首,栩栩如生。
画毕,他伸手一推,一声,城门竟真的开了,里面隐约可见街道商铺,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去也。
单道士背起小包袱,将袖中剩下的零碎物件都扔进城门,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门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墙上的城门已缓缓合上,化作一片白墙,连笔画的痕迹都没留下。
这事过了半年,有人从青州回来,说见着单道士了,在市集上教孩子们玩把戏。
让孩子在掌心画个墨圈,逢人就往身上抛,那墨圈竟能从掌心飞出,稳稳落在对方脸上或衣襟上,像盖了个戳,拿手一擦又没了,引得围观者阵阵哄笑。
又过了些日子,韩公子去青州办事,特意寻到市集,果然见单道士坐在柳树下,身边围满了孩子。
师父!
韩公子上前作揖,满脸愧色,之前是我不对,您别往心里去。
单道士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知错就好。
有个看热闹的壮汉起哄:听说道长会房中术,能让下面吸烧酒,是真的吗?
单道士面对众人的惊讶和嘲笑,并没有丝毫的恼怒,他只是平静地对酒铺老板说道:“老板,可否借一个空酒坛给我?”
老板见状,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顺手递过来一个二斤装的空酒坛。
单道士接过空酒坛后,又转头对老板说:“麻烦老板再给我舀上满满一坛烧酒。”
老板依言而行,将一坛烧酒倒入了空酒坛中。
就在这时,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单道士竟然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让人震惊的是,单道士竟然真的用他的下体对着坛口!
众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而那酒坛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捧着一样,稳稳地立在那里,里面的烧酒开始“咕嘟咕嘟”地往下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没过多久,那满满一坛烧酒竟然就见了底!
而单道士却面不改色,仿佛他喝下去的不是烧酒,而是一杯白水一般。
献丑了。
单道士把空坛还给老板,系好裤带,对韩公子道,术法本是游戏,关键在人心。
心正,戏法也是正道;心邪,神通也成了邪术。
韩公子听得面红耳赤,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弟子受教了。
后来,单道士离开了青州,有人说在泰山见他跟老道下棋,有人说在西湖见他撑船,还有人说在塞外见他跟牧民赛马。
韩公子却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府中那个麦场,每年收麦子时,总会有块地方不长庄稼,仆役们都说,那是当年单道士的脚印显灵。
提醒着主人:待人要诚,不可妄为。
而单道士的故事,也成了淄川一带的趣谈,老人们哄孩子时会说:别学韩公子小气,要学单道士,本事大,心眼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