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原地,手中幽冥剑尚未归鞘。面具上的裂痕从眉骨一路延伸到下颌,右脸传来阵阵灼痛,像是有细针在皮肉下反复穿刺。他没有动,目光穿过飘散的灰烬,落在二十步外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玄尘子还活着。
他半跪在龟裂的地面上,背脊弯得像一张拉满后即将断裂的弓。左脸的黑纹正在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灰白腐朽的皮肉,像是被雨水泡烂的树皮。手中那柄苍冥剑只剩半截残刃,深深插进泥土里,支撑着他摇晃的身体。
刚才那一击,谁都没赢。
银蓝剑影与黑色涡流撞在一起的瞬间,整个废墟都被强光吞没。冲击波横扫而出,断墙倒塌,碎石飞溅。灵力碎片在空中炸开,有的泛着冰光,有的带着雷弧,还有的渗出黑烟,在空气中噼啪作响,又迅速湮灭。
夜澜退了七步,膝盖一弯,单膝跪地。他靠幽冥剑撑住身体才没彻底倒下。嘴角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体内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灵力流转滞涩,每一次调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试着呼吸,胸腹间的伤处立刻传来钝感,像有钝器在里面缓慢搅动。这不是普通的内伤,而是灵力对冲时反噬造成的深层损伤。他闭眼片刻,运转玄灵幻天塔第一层的力量,试图提纯残余灵力,却发现塔内的时间流速也变得不稳定,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另一边,玄尘子也在挣扎。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息,每吸一口气都伴随着轻微的杂音,像是风箱漏气。他用断剑撑地,手臂剧烈颤抖,指甲抠进泥土,指节发白。他慢慢抬起上身,动作迟缓,像是背着一座山。当他终于将身体抬离地面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两人隔着二十步的距离对视。
没有人说话。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又被残留的灵力震散。空气中仍能感受到空间撕裂后的余波,偶尔“噼啪”一声,冒出一点火星,随即熄灭。地面裂缝纵横交错,像一张巨大的蛛网,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夜澜缓缓抬起左手,抹去脸上的血和灰。掌心湿滑,混着汗和血,把剑柄浸得黏腻。他用力握了握,手指一根根收紧,直到指节泛白。剑还在,他也还站着。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极限。
刚才那一斩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幽冥破世斩融合了冰雷双脉、前世记忆、伙伴信念,是一次倾尽所有的爆发。现在体内的灵力只剩下零星几点,连维持防御阵图都做不到。
玄尘子的情况更糟。
他的左脸已经彻底溃烂,部分头骨隐约可见。瞳孔中的同心圆几乎停止转动,只剩下微弱的光晕在缓慢旋转。但他没有闭眼,也没有低头。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夜澜,眼神浑浊却带着执拗。
夜澜动了。
他将幽冥剑缓缓提起,剑尖离地三寸。这个动作让他全身肌肉绷紧,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迈出一步,脚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玄尘子也动了。
他用断剑拄地,艰难地站起。身体依旧弯曲,但至少不再是趴伏的姿态。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笑,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夜澜又迈了一步。
这次他的右腿明显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他咬牙稳住身形,左手扶住剑身,借力前行。体内的灵力像泥沼一样沉重,难以调动。他只能依靠意志一点一点往前挪。
玄尘子没有后退。
他站在原地,握着断剑的手微微发抖。黑血顺着伤口不断渗出,滴落在地上,烧出一个个小洞。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可眼神始终没有移开。
第三步。
夜澜的脚步更加沉重。每走一步,经脉就像被刀割一次。他能感觉到面具下的皮肤在渗血,右脸的旧伤被灵力震荡再次裂开。但他没有停下。
第四步。
距离缩短到十五步。
第五步。
十步。
他们之间的空气开始扭曲,残留的灵力相互排斥,形成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火花在两人之间跳跃,一闪即逝。
夜澜举起幽冥剑,剑尖直指玄尘子咽喉。
玄尘子抬起断剑,残刃对准夜澜心口。
两人都没有进攻。
他们的身体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力量即将耗尽。谁先出手,谁就可能再也无法收回。这一击若是落空,下一秒就会被对方终结。
夜澜的指尖冰凉。
他能感觉到剑柄上的血正在慢慢凝固。体内的灵力只剩下最后一丝,藏在丹田深处,迟迟不敢动用。那是保命的底牌,一旦释放,可能会让他当场昏死。
玄尘子的嘴角又溢出一口黑血。
他没有擦,任由它顺着下巴流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计算什么。突然,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我教你画的第一道符吗?”
夜澜瞳孔微缩。
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灵力,玄尘子手把手教他在纸上画引灵符。那天阳光很好,院子里开着一树白梅。他画歪了,墨迹流到了桌角,玄尘子没有骂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那是他重生后,唯一一次想起前世之前的事。
夜澜的手指颤了一下。
剑尖偏了半寸。
玄尘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像是某种情绪在挣扎。可就在下一瞬,那丝波动被黑暗吞噬。他的瞳孔重新变得空洞,手中的断剑微微抬起。
夜澜立刻回神。
剑尖重新对准目标。
两人再次僵持。
风停了。
灰烬悬在半空。
一道火星落在夜澜肩头,烧穿了衣料,烫在他的皮肤上。他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