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声音又来了，比刚才更近，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鼓点，踩在人的骨头上震。
阶梯还在向下延伸，石壁上的月文随着众人脚步微微发亮，映出斑驳的影子。夜澜走在最前，右脸的面具早已碎裂，皮肤却不见伤痕，只有一道银光在皮下缓缓流动，如同血脉中藏着一条活蛇。
雷嗔紧随其后，骨鞭缠在手臂上，电弧时不时跳动一下。他刚想开口说句什么，脚下的石阶突然一软。
不是塌陷，也不是断裂——而是整块石头在无声无息间化成了沙。
“小心！”铁无锋吼了一声，立刻甩出一柄重锤砸向侧壁，链条绷直，整个人借力跃起。
但已经晚了。
流沙从四面八方涌来，像一张张无形的大口，瞬间吞没了整段通道。原本稳固的岩层眨眼间变成了高速旋转的漩涡，吞噬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幽瞳反应最快，三尾齐展，银光一闪，月链如蛛丝般射出，缠住铁无锋的手臂将他拉向边缘。白枭则猛地拨动琴弦，音波震荡空气，让流沙的流速短暂减缓。
可雷嗔没那么快。
他在推动夜澜的瞬间才往后退，结果下半身直接被卷入沙中。他双臂猛撑，电弧疯狂爆发，可那些沙子仿佛有灵性，一接触到雷力就迅速包裹、压制，像一层层湿泥死死缠住四肢。
“夜澜！走！”他怒吼，声音里带着焦糊味。
夜澜已被幽瞳用空间之力挪到一处凸起的岩壁上，回头时正看见雷嗔的腰部以下完全陷入流沙，皮肤开始出现细密裂纹，像是被某种力量缓慢腐蚀。
“别硬撑！”铁无锋大喊，另一柄重锤钉入高处岩壁，链条连接锚网，试图构建立足点。幽瞳尾巴一甩，冰晶蔓延，在沙面上凝出短暂平台。
白枭站在最后方，十指艰难拨动琴弦，每一次动作都让面具发出细微的咔响。他的右手小指已经完全变成石头，僵硬地贴在琴身上，可他没有停下。
夜澜闭眼。
眉心塔纹骤然亮起金光，一道无形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时间变了。
流沙的旋转戛然而止，每一粒沙子都悬停在空中，像是被冻结在透明的琉璃里。整个通道陷入诡异的静止，连飘起的尘埃都凝固不动。
第七层，时空之力。
夜澜睁开眼，呼吸略显沉重。这一招耗神极巨，他不能维持太久。
“快看下面。”幽瞳低声说。
在凝固的流沙之下，隐约露出森森白骨。不止一具，而是层层叠叠，堆满了通道底部。每具骸骨的额心或胸口都嵌着一块暗红色符箓，上面刻着扭曲的血影标记。
铁无锋跃下来，机械义眼扫过最近的一具尸骨，声音低沉：“这些人……都是失踪的探查者。三百年来，所有敢追查幽冥殿线索的人，全死在这儿了。”
幽瞳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一具骸骨的手腕。尾尖冰花悄然绽放，随即熄灭。
“他们在找东西。”她说，“和玉佩共鸣的气息……他们临死前还在追寻。”
夜澜俯身，指尖一缕雷火燃起，灼烧那枚符箓。符纸未毁，反而渗出一丝黑气，带着腐臭般的气息迅速消散。
他眼神一冷：“这不是防御阵，是坟场。有人故意把这些尸体留在这里，等着后来者发现。”
“警告。”白枭靠在岩壁上，声音沙哑，“或者……诱饵。”
雷嗔仍陷在沙中，虽然流沙已停，但那些沙粒像是长了根，牢牢附着在他皮肤上，不断侵蚀。他咬牙挣扎，手臂青筋暴起，却只能微微动弹。
“少废话！”他冲着上方吼，“赶紧把我弄出去！这点沙子还困不住老子！”
铁无锋立刻动手，用重锤撬开凝固的沙层，一点点将他往外拖。每拔出一寸，雷嗔的皮肤就多几道裂口，渗出的血刚流出就被沙粒吸干。
“这些沙有问题。”铁无锋皱眉，“不是普通的流沙，像是混了某种噬灵物质，专门针对修士经脉。”
白枭忽然抬头，盯着头顶那片被冻结的沙层：“我们脚下……是个空洞。”
所有人一怔。
铁无锋立即启动扫描，机械义眼投射出地下结构图——流沙层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直径超过千丈，内部布满规则纹路，能量波动与葬神钟的频率完全一致。
“封印？”幽瞳喃喃。
“不。”夜澜站起身，目光穿透凝固的沙层，“是入口。”
白枭手指轻轻敲击琴身，发出断续的摩斯节奏。片刻后，他低声道：“玄尘子让我们听见他……就是为了让我们踏进来。他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会触发这个陷阱。”
“所以他不怕我们发现真相。”夜澜冷笑，“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雷嗔终于被拽了出来，半边身子满是沙蚀伤痕，衣服破烂不堪。他喘着粗气，甩了甩手臂，电弧勉强跳跃了一下，又熄灭。
“那就让他看看。”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执钥者是怎么走完归途的。”
夜澜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手，掌心塔纹微闪。他知道时间快到了。
时空冻结无法持久，这片流沙很快就会重新流动。
“准备下坠。”他说，“一旦解封，地面会塌陷，我们必须在沙层重启前进入空洞。”
幽瞳站到他身边，三尾展开，形成护盾。铁无锋收起重锤，将最后一柄钉入岩壁作为最后锚点。白枭靠在琴柱上，指尖仍在拨动，哪怕那只石化的手已经无法弯曲。
夜澜深吸一口气，抬脚踩向那片凝固的流沙中心。
就在他落脚的刹那，塔纹金光猛然暴涨。
时间封锁解除。
沙层崩裂，轰然下陷。
整条通道如同被撕开的伤口，流沙咆哮着涌入下方空洞，形成一道巨大的漩涡。众人的身体瞬间失重，被卷入黑暗。
下坠过程中，幽瞳的空间之力勉强稳住几人位置，铁无锋用链条连接彼此，白枭的音波在乱流中形成短暂缓冲。
雷嗔死死抓着骨鞭，另一只手突然伸向夜澜，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别松手。”他说。
夜澜看了他一眼，点头。
漩涡深处，白骨如雨般坠落，符箓在黑暗中泛着微红的光。那些死去的探查者，像是在无声呐喊。
“别往前……钥匙会唤醒它……”
残魂的低语在风中回荡。
夜澜握紧拳头，塔纹在掌心发烫。
他知道前方是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气流越来越急，黑暗越来越深。
忽然，下方出现一点光。
不是火，也不是灵光，而是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反光，像是某种巨大物体的表面正在缓缓开启。
铁无锋大喊：“下面是平的！准备落地！”
幽瞳三尾全力展开，减缓下坠速度。白枭最后一次拨动琴弦，音波炸开一圈涟漪，撞碎了几块迎面飞来的骨殖。
雷嗔咬破舌尖，强行提起一口雷力，足尖电弧重新燃起。
夜澜闭眼，再睁时眸光如刀。
他们穿过最后一层沙幕，双脚触地。
脚下是一片巨大的圆形石台，布满古老纹路，中央凹陷处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像门，又像锁。
风停了。
沙也停了。
只有那扇不存在的门，在寂静中等待开启。
夜澜向前走了一步。
石台边缘，一具半埋的骸骨手中，紧紧攥着一枚与幽瞳玉佩极其相似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