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人间蒸发般“失踪”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徐家那座深宅大院。
与周正阳的理性焦虑、容俊的疯狂寻找不同,徐家内部对此事的反应,呈现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冰火两重天。
徐老爷子:失算的愧疚与静默的守望
徐老爷子坐在书房那张象征着权威的太师椅上,听着王秘书低声汇报着苏寒失联的最终确认消息,以及己方人手调查无果的情况。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极度的错愕,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重。
他确实答应过孙子天宇,要在他无法顾及的时候,看顾好苏寒那丫头。
他也确实一直在这么做,只是方式更为隐蔽和尊重。
他撤下了明面上的保护,将人手布置在更远的、不会打扰到她正常生活的地方,只进行最基本的动向确认,确保她的安全无虞。
他以为这是最好的方式,既履行了对孙子的承诺,又给了苏寒最大的自由和空间。
他了解那丫头的敏锐和独立,过度的“保护”只会引起她的反感。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苏寒会如此决绝、如此悄无声息地放下一切,彻底脱离所有人的视线。
这几日的“疏忽”,竟成了致命的空窗期。
“是我们大意了……”良久,老爷子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那是一种精心布局后却出现意外疏漏的无力感,“那丫头,怕是早就计划好了。她聘请那个苏煜,交接工作,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离开做准备。”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王秘书:“我们的人,一点线索都没有?”
“暂时没有。”王秘书低下头,“苏小姐的反侦察意识很强,没有使用实名登记的交通工具,没有入住联网的酒店,电子支付记录也停留在离开京城前一天。她像是……刻意抹去了自己的行踪。”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这丫头,果然非同一般。
可她一个年轻女子,带着这样的决绝离开,究竟是去了哪里?
是为了逃避京城的这些纷扰,还是……另有隐情?会不会有危险?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老爷子毕竟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寒不是冲动的人,她既然精心策划了离开,必然有她的理由和去处。
以她的能力和心智,自保应该无虞。
盲目的、大张旗鼓的寻找,反而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风险。
“传我的话,”老爷子最终做出了决定,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让我们的人,撤回来吧。”
王秘书有些意外地抬头。
老爷子摆了摆手,眼神深邃:“那丫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是不想被人找到。我们强求不得,也……没有立场强求。徐家欠她的,已经太多太多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并在她可能需要的时候,确保渠道是畅通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暗地里的关注不能完全断。用最隐蔽的方式,留意与星辰集团、林老,甚至容家、周家那边相关的异常动向。如果那丫头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是一种更为高级的守望,带着愧疚,带着尊重,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他将担忧压在心底,选择了信任苏寒的能力和判断。
徐母:扭曲的快意与恶毒的诅咒
与书房的沉凝气氛截然相反,军区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特护病房里,徐母在得知苏寒“失踪”的消息后,脸上竟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意。
她坐在徐天宇的病床边,握着儿子毫无知觉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刻薄的弧度。
“走了?终于走了?”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沾沾自喜,“我就说嘛,这种乡下来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对感情那么执着?不过是看中我们徐家的权势罢了。现在看到天宇这个样子,知道没指望了,就赶紧卷铺盖走人,生怕被拖累!”
她完全忽略了苏寒为寻找和救治徐天宇所付出的一切,选择性遗忘了一个月前那个将徐天宇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身影。
在她的认知里,苏寒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宇宇,你看见了吗?”她俯下身,对着昏迷的儿子,用一种混合着痛楚和恶毒的语气说道,“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呢?你躺在这里还不到两个月,她就迫不及待地消失了!说不定早就找好了下家,跟那个容俊,或者不知道哪个野男人跑了!”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她就是个扫把星!瘟神!如果不是她勾引你,你怎么会跑去那种鬼地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早就该离开!如果她早点离开你的世界,我的宇宇现在肯定还好好的,怎么会受这种罪!”
说到激动处,她紧紧攥着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从牙缝里挤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走得好!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徐家人面前!我就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你也要快点把她忘了,我的儿子……”
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回应着她充满恨意的话语。
她将自己的痛苦、恐惧和对儿子未来的绝望,全部转化为了对苏寒的诅咒,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内心的煎熬,就能将一切过错都推卸出去。
徐家这座大宅,因苏寒的离开,仿佛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一端,是老爷子沉静如海、带着愧疚与尊重的远距离守望;
另一端,是徐母在病榻前那狭隘恶毒、自我欺骗的诅咒与快意。
而引发这一切的苏寒,此刻正远在西南深山之中,跟随着白村长辨识着一株罕见的草药,对京城因她而起的这场风波,对那两份截然不同的“牵挂”,浑然不觉。
她的离开,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身边众人最真实的心性与情感。
风眼的中心暂时平静,而环绕其周围的暗流,却愈发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