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的右手还在掐着喉咙，指节泛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气管里抠出来。叶焚歌贴着他后背，能感觉到那具躯体在发抖，不是冷，是魂魄在打架。
她没空心疼，掌心剑印刚稳住，潭底那具冰尸的右手又抬起来了。
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像在等她递命。
“你别动。”她低声说，也不知道是对萧寒还是对自己。
话音未落，头顶冰面突然裂开一道血纹。
不是自然冰裂，是被人用刀划出来的。血从裂缝边缘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冰面上，迅速凝成符文，转眼就织成一张蛛网般的阵图。
南宫烈站在潭边，左手割开右腕，血顺着指尖滴落，正好落在阵眼位置。
“血色契约？”叶焚歌瞳孔一缩。
她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是前朝禁术，以皇族之血为引，召唤与血脉相关的亡者残念。代价极大，轻则断腕三年不得愈，重则魂飞魄散。
可南宫烈脸上竟带着笑，血流得越多，他笑得越开，像是在赴一场等了半辈子的约。
“叶焚歌。”他声音不高，却穿透寒潭，“你可知你母亲为何被称作‘妖妃’？”
她没答，火气在掌心转了一圈，压住想冲上去砍人的冲动。
“因为她不是死于毒酒。”南宫烈抬手，血滴加速坠落，“她是自愿献祭，以血为契，封印了不该存在的命格——而你，就是那命格的容器。”
地面阵图骤然亮起，血光冲天。
烟雾从冰层裂缝中涌出，凝聚成一道女子身影。身形模糊，衣袂飘荡，左臂隐约有剑形胎记浮现，和楚红袖的一模一样。
但气质完全不同。
这女人站着不动，就有股子让人膝盖发软的压迫感，像是生来就该被人跪着仰望。
妖妃虚影。
她没看南宫烈，第一眼就锁定了叶焚歌。
“容器。”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你逃不掉的。”
叶焚歌冷笑：“谁他妈要逃？我连秋裤都穿了，你还想让我认命？”
妖妃虚影眸光一动，忽然抬手，一指点向她眉心。
没有风，没有声，可叶焚歌脑袋像是被铁锤砸中，眼前猛地炸开无数画面——
一间暗室，桌上摆着一杯酒，酒色赤红如血。
一个女人坐在桌边，手在抖，却还是把酒杯举到了唇边。
门外有人喊：“娘娘！不能喝！”
她回头，笑了一下：“若我不喝，她便活不成。”
画面戛然而止。
叶焚歌闷哼一声，鼻血直接从鼻孔淌下来。她单膝跪地，差点把萧寒摔进潭水。
“别信……”萧寒喘着气，右手终于松开喉咙，转而抓住她手腕，“她说的……都是……假的……”
他话没说完，妖妃虚影又是一指。
这次不是点，是戳。
一道血箭从她指尖射出，直奔叶焚歌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梦中“自己”的声音突然炸响——
“喝下那杯毒酒！”
叶焚歌脑子一懵。
喝？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梦里那家伙每次说话都反着来，上回说“饭都不会做”，结果她真去厨房烧了锅焦炭；说“记得穿秋裤”，她没听，第二天冻得差点把脚趾头扔雪堆里。
这次让她喝毒酒？
她身体先于意识动了，猛地往旁边一偏。
血箭擦着她脸颊飞过。
下一秒，噗地一声，钉进萧寒左肩。
血喷出来的时候，叶焚歌整个人都僵了。
“操！”她一把扶住他，火气本能地往伤口压，可血还是止不住。
萧寒咳了口血，居然笑了：“你……果然……记得梦里的东西……”
“闭嘴！”她吼他，“再笑把你嘴缝上！”
妖妃虚影站在冰面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躲得了一箭，躲不了命格。你母亲喝下了毒酒，你却连试都不敢试，凭什么继承她的血？”
叶焚歌低头看萧寒的伤口，血是暗红色的，和梦里那杯酒一个颜色。
她忽然明白了。
“喝下那杯毒酒”——不是让她真喝，是提醒她：**千万别信眼前这套说辞**。
她妈没死于毒酒，是自愿封印命格。南宫烈说她是容器，妖妃说她逃不掉，全是在逼她认命。
可她要是真信了，才是中了套。
她抬手，把火气凝在唇边，做出要喝的动作，嘴唇微张，像是真要把空气吞下去。
妖妃虚影眼神一凝，阵图光芒大盛，显然以为她要屈服。
可下一秒，叶焚歌猛地将火流转向地面，顺着血纹反冲进去。
轰！
阵图剧烈震颤，血光瞬间暗了一半。
南宫烈脸色一变，手腕上的伤口猛地裂开，血喷得更高。
“你找死！”他怒吼。
妖妃虚影身形一晃，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抬手就要再攻。
叶焚歌闭上眼。
不是怕，是不想再看这虚头巴脑的幻象。
她转而盯着掌心剑印。
金光流转的节奏，忽快忽慢，像在打拍子。
她忽然发现，这节奏和梦里“自己”说话的语调一模一样。
每次那家伙骂她“废物”“饭桶”“穿秋裤都记不住”，金光都是先顿一下，再猛地炸开。
就像现在。
她心里冷笑，默念：“下次再骂我，我就把你那破龙袍烧了，拿灰烬给你搓个搓澡巾。”
话音落，剑印金光暴涨。
她睁眼，盯着妖妃虚影，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火：“你说让我喝，我就偏不喝。”
右手猛然下压。
火气炸开，顺着她双脚蔓延，直接冲进血阵。
轰——！
整片冰面剧烈震动，血纹寸寸断裂。
妖妃虚影发出一声尖啸，身形开始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南宫烈踉跄后退，捂着手腕，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血契已成，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叶焚歌抹了把鼻血，冷笑，“你拿我娘当牌打，可你不知道——她女儿最讨厌别人替她做决定。”
她低头看萧寒。
他还在咳血，但右手已经松开了，搭在她腿上，指尖微微动了下。
“你还活着？”她问。
“嗯。”他声音弱得像蚊子哼，“你……没让我……白挨这一下。”
“少废话。”她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把脸上的血，“等出去，我请你吃火锅，锅底就用你这血调，辣死你。”
萧寒扯了下嘴角，没力气回嘴。
妖妃虚影在半空挣扎，身形越来越淡，却忽然开口：“你以为……破了幻象就赢了？”
叶焚歌抬头。
“你体内三魂未合，剑印未燃，命格未启。你母亲封印的，不只是你——还有你自己。”
话音未落，潭底冰棺又裂了一道。
这次，不是右手动了。
是冰尸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
和妖妃虚影的动作同步，两掌相对，像是要完成某种仪式。
叶焚歌心头一跳。
她掌心剑印突然发烫，不是预警，是**共鸣**。
南宫烈抹了把脸上的血，狞笑：“血契未断，仪式未终。只要我还站着，她就能回来——而你，终将归位。”
他抬手，又要割腕。
叶焚歌盯着他，忽然笑了。
“你割吧。”她说，“割到断手为止，我也不会喝那杯酒。”
她低头，把萧寒往怀里拢了拢，火气重新聚在掌心。
潭底冰尸的左手，停在半空。
妖妃虚影的掌心，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
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内部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