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锅是祖宗,你们认不认?
晨钟未响,丹阁深处却已燃起一团死寂的幽蓝火焰。
那火光不带丝毫暖意,反而透着彻骨的阴寒,将百草翁枯槁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眼中布满血丝,神情癫狂而虔诚,毫不犹豫地举起一把剔骨小刀,在自己干瘪的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入面前那尊古朴的九转丹炉中,瞬间被炉火吞噬,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
“丹祖在上,血脉为引,恭请圣裁!”百草翁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压而出,诵念的正是丹宗至高秘典《丹祖真诰》。
随着他的吟诵,整座丹霞山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地底深处有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丹阁正下方的地脉火眼轰然喷发,一道赤金色的岩浆火柱冲天而起,精准地灌入了九转丹炉的炉心!
炉鼎嗡鸣,山体震颤。
炉中无数年来积存的药渣与炼丹失败后逸散的残魂,在庞大的地火能量下被强行凝聚,缓缓升腾起一尊模糊的人形虚影。
那虚影由黑灰构成,身形伟岸,一双眼眸如同两块烧红的木炭,不带任何情感。
它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何人乱我丹规?”
百草翁见状大喜,用尽全身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悲声泣血,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偏院的方向:“祖灵明鉴!此子以饭锅代鼎,以寻常野菜充作灵丹,胡乱烹煮,致使万药失其位,炉火蒙其羞!此乃毁我丹道根基之举,恳请祖灵降下神罚,以正视听!”
那由药渣与残魂凝聚的“丹灵虚影”闻言,炭火般的双目缓缓转向谭浩的居所。
它似乎没有思考,只是遵循着某种古老的规则。
它缓缓抬起一只由灰烬构成的大手,对着那小小的院落虚虚一按。
刹那间,一道足以焚天煮海的赤色火柱撕裂夜空,带着净化一切异端的无上威严,轰然砸向谭-浩院中的那座灶台!
可就在火光即将临顶的千分之一刹那,那座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些油渍的灶台,突然自行亮起了一圈圈繁复玄奥的金色纹路!
金光大盛中,一个头戴方巾、身穿短打的老者虚影昂首踏出,他手中拎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烧火棍,对着天空那道焚天火柱怒声喝道:“此灶乃陛下御用,尔等炼丹的奴才也敢在此放肆?!”
话音未落,老者手中的烧火棍随意向上一捅!
一股看似寻常的橘红色火焰冲天而起,与那丹灵的赤色火柱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火焰在空中交汇、盘旋,竟诡异地拼出了一幅缓缓转动的太极图,火光纠缠,威势竟不分上下!
卧房内,谭浩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浪惊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窗户,正好看见半空中两条颜色不同的火龙互相撕咬盘旋,吓得猛地往后一缩:“见鬼!谁又在我家门口打架?拆了东西要赔的啊!”
一道清影悄无声息地掠至他身旁,正是林诗雅。
她俏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语气凝重到了极点:“谭浩,你那灶台……刚才挡下了‘丹祖之怒’。”
“哦,是吗?”谭浩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理所当然,“它一直挺能扛的,上次我炖汤溢出来,把火都浇灭了,它都没炸。”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院子里的灶台突然“嗡嗡嗡”轻鸣三声。
下一刻,灶膛里火光一闪,自动将锅里昨夜剩下的半锅肉汤加热至沸腾。
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香气,瞬间冲破了院墙的束缚,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座丹霞山!
这香气,比最顶级的灵丹还要诱人,仿佛能直入神魂,唤醒最原始的渴望。
丹阁内,原本在百草翁身后摇旗呐喊的药奴七号,鼻子猛地抽动几下,眼神瞬间变得迷离。
他体内的药灵之力不受控制地暴走,化作一道绿芒冲出丹阁。
紧接着,成千上万道或强或弱的绿芒从丹霞山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汇成一条璀璨的绿色星河,浩浩荡荡地朝着谭浩的偏院奔涌而来!
“火启真源,灶立道基!”万千药灵所化的绿芒紧随其后,纷纷在灶前显化出本体,跪倒一片,齐声山呼。
就连那只总在偷窥的黄皮老狸,也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灶经注疏》,一边磕头一边老泪纵横:“错了,都错了!原来大道不在丹房,在厨房啊!”
百草翁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耗费精血请出的丹祖之灵在太极图的另一端节节败退,看着自己供奉了千年的九转丹炉,在那霸道的饭菜香气冲击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咔嚓”一声,炉身裂开一道细纹,彻底沦为凡铁。
而那座破旧的灶台,却在万千药灵的朝拜下金光流转,香气冲霄,俨然成了整座宗门新的信仰中枢!
极北的冰峰之巅,雪蝉子一身白衣,静静矗立。
她手中那柄由万年玄冰打造的寒刃,此刻正“咔、咔”作响,寸寸碎裂。
她本欲以至极的寒意出手,将谭浩那诡异的灶火彻底封印。
可就在刚才,她从那橘红色的火焰中,感知到了一种她的极寒之力永远无法冻结的“暖意”。
那不是温度,而是一种她早已遗忘的,名为“家”的归属感。
她喃喃低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天地:“你说无需苦修……可若修行只为冷冰冰地活下去,那谁还记得,究竟该怎么去活?”
与此同时,百草翁颓然跪倒在已经彻底报废的丹炉前,失魂落魄。
他颤抖着手,拿起腰间那块象征着丹阁首座身份的工牌,工牌上倒映着他惨白绝望的脸。
他嘴唇翕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我……不是丹师了?我……只是个临时工?”
远处,火鸦道人已经行动起来,他竟直接在谭浩的院墙边上用茅草搭起一个简陋的草庐,盘膝而坐,对着那灶台的方向,如痴如醉地开始守火悟道。
谭浩望着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是多了些跪地不起的药灵和修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帮人怎么就不懂呢……我真的……只想好好睡个懒觉啊。”
夜风再次拂过,吹动院里的草木。
灶膛里,燃烧了一夜的余烬忽明忽暗,似乎有一个微不可闻的低语在寂静中悄然回荡:
“主人,明天……想吃点什么?”
百草翁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座正在被万灵朝拜的灶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冰冷开裂的丹炉,空洞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