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即刻选派得力御史,分遣受灾诸道,督察州县,组织民力,于田间地头,采用扑打法、篝火诱杀法等,全力扑杀蝗蝻,能救一分禾苗是一分。”
“其二,令各州县开凿坑堑,将扑杀之蝗虫集中掩埋,或引火焚烧,以防其滋生蔓延,污染水源。”
“其三,着户部即刻清查太仓、洛口仓等各处官仓储粮,预做调配,并速派员至受灾州县勘核灾情,视情况减免今岁租调,以防民变。”
“其四,严令各地官府,维持秩序,严禁富户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违者重处!”
“其五,按照文县子的《灾后防疫要点》,预防可能发生的疫病。”
房玄龄条分缕析,所言皆是历代应对蝗灾的常规且必要的措施,核心在于官府的强力组织和干预。殿内群臣大多颔首,认为此乃老成持重之策。
房玄龄话音刚落,杜如晦便出列补充。
他面色因久病而略显苍白,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陛下,房公所言极是。此外,臣以为,当明发诏令,晓谕天下,蝗灾乃天时不协,非关人事,更非陛下失德!以此安定民心,破除谣言,使上下同心,共度时艰。若有借此妖言惑众、动摇国本者,当以重典治之!”
他这话,直接针对方才要求皇帝下罪己诏的言论,带着凛然之气。几名方才出声的御史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也不敢在此刻反驳。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并不是单单一句谚语。
紧接着,民部尚书唐俭出列,奏报的则是具体的钱粮调度预案,何处存粮可调,何处需提前准备赈济粥棚,虽琐碎,却至关重要。
长孙无忌亦出言,强调了朝廷政令需畅通无阻,各道行军总管、刺史需全力配合,若有懈怠推诿者,严惩不贷。
李世民端坐御榻之上,仔细听着几位核心重臣的奏对,紧绷的脸色稍缓。
他微微颔首,沉声道:“诸卿所奏,皆切中要害,实乃老成谋国之言。便依房卿、杜卿、唐卿所议,即刻拟旨,发付各部及受灾州县,照准施行,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帝王的决断:“至于罪己诏……上天降灾,或是警示人间政务或有缺失,朕自当惕厉反省,修德省刑,勤政爱民。”
“然,当务之急是救灾!若天道有知,当见朕与百官、与万民同心勠力,抗击灾厄之决心,而非一纸空文!”
这番话,既安抚了那些信奉“天人感应”的臣子,又明确表达了务实的态度,将重心拉回到了具体救灾事务上。殿内众人,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躬身应和:“陛下圣明!”
文安站在队列中,听着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一条条提出在这个时代堪称周全的应对策略,心中亦是暗暗点头。
这些历史上留下赫赫名声的能臣,确非浪得虚名,他们的措施若能执行到位,必能缓解不少灾情。
然而,他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片黯然。
他隐约记得,贞观二年的这场蝗灾,持续时间很长,一直到贞观三年,而波及的范围也极广,绵延数州,其危害之严重,在唐代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是排得上号的。
具体的细节和最终结果他记不清了,只因他之前看到这方面的记载太少了,现在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只模糊有个印象,似乎李世民还因此搞了个什么“吞蝗”的仪式,对着老天爷说了一通,然后把蝗虫给生吃了……
想到“吃”,文安的眼睛猛地一亮!
前世宵夜摊上的种种景象瞬间涌入脑海!
那烤得焦香酥脆、撒满了辣椒面和孜然的烤蝗虫!那可是高蛋白,味道比鸡肉串还香!
来到大唐这么久,整日里不是炖就是煮,要么就是烤得半生不熟只撒盐巴的肉,虽然后来教授了张婶炒菜的方法,但还是略显单一,他都快忘记辣椒和孜然那霸道的香味了!
越想就越是怀念,不多久,这具年轻的身体,对记忆中极致美味的渴望瞬间被点燃,口腔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唾液,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焦香、辣味和孜然独特气息的烟火气,馋虫彻底被勾起,脚下甚至不由自主地、迷迷糊糊地往前挪动了两三步,似乎想离那想象中的烧烤摊更近一些。
他这几步走得悄无声息,但在肃穆的朝堂之上,在所有人都凝神静听皇帝与重臣商议国策的时刻,一个绿袍小官突兀地向前移动,就显得格外扎眼!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疑惑,或审视,或不满,齐刷刷地落在了文安身上!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正在为蝗灾之事心绪沉重,目光扫过殿下,恰好将文安那副魂不守舍、嘴角似乎还隐有晶亮、莫名向前挪步的怪异模样尽收眼底。
若是往常,李世民或许会觉得此子举止失仪,但经历了几次文安带来的“惊喜”,他心中莫名一动,原本沉郁的心情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抬手虚按,止住了正准备出列弹劾文安失仪的御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开口问道:
“哦?文爱卿……朕见你似有所感,独自出列,莫非对此蝗灾之事,亦有良策要奏?”
李世民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文安正沉浸在烤蝗虫的回忆里,被李世民这突然一问,吓得一个激灵,瞬间从美食的幻想中被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猛地抬头,发现整个太极殿内,从皇帝到宰相,从勋贵到言官,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差点将他干回以前社恐的状态。
完了!怎么干出这种蠢事!文安心里叫苦不迭,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但听到李世民那声“文爱卿”,以及语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期待,他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了。不过如今的他,已非昨日只求苟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