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榜时的激动。
伤处的剧痛。
以及连日来的精神紧绷。
在确认自己名列案首，好友亦双双高中之后。
仿佛，瞬间抽干了张衍志最后一丝气力。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王圆、高肃的惊呼声变得遥远，整个人便软软地向前倒去。
“衍志！”
“衍志兄！”
王圆和高肃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脸上狂喜瞬间被惊慌取代。
“衍志！”
顾守拙先生和李修远山长也是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查看。
“快！”
“送回书院！”
“请大夫！”
李修远急声道。
……
不知过了多久。
张衍志才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苏醒。
意识先于身体回归，首先感受到的是后背火辣辣又带着丝丝清凉的奇异痛痒感，然后是喉咙的干渴和腹中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宿舍房梁，以及三张写满关切的脸。
“醒了！”
“醒了！”
“衍志醒了！”
王圆第一个叫起来，激动喊道。
闻言，高肃和赵健也立刻围拢过来。
高肃小心翼翼地问道：
“衍志，你感觉怎么样？”
“哪里不舒服？”
张衍志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几个气音。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道：
“饿……饿了……想吃东西……”
三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还能觉得饿，看来是缓过来了！
“好好好！”
“饿了好！饿了就知道好了！”
王圆连忙转身，说道：
“我这就去食舍看看有什么吃的！”
“高肃，你去倒点水来！”
“好！”
高肃应道。
赵健则细心地帮张衍志稍微垫高枕头，让他能更舒服地躺着。
很快。
温水下肚，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王圆也端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清淡小菜跑了回来。
“大夫说了！”
“你刚醒，肠胃弱，先吃点清淡的！”
高肃接过碗，小心地一勺一勺喂给张衍志。
温热粘稠的米粥滑入胃中，带来一股久违的满足感。
张衍志慢慢地吃着，感觉僵冷的四肢都似乎随着这暖流逐渐复苏，精神也清明了不少。
一碗粥见底，他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这才开口问道：
“我……睡了多久？”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
王圆心直口快，说道：
“现在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可把我们吓坏了！”
“两天了？”
张衍志微微一惊，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他下意识地想动一下后背，立刻传来一阵痒痛交织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蹙眉。
“别乱动！”
高肃连忙按住他，说道：
“你背上的伤已经请城里最好的金疮大夫处理过了，上了药。”
“说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但，也要好生将养一阵子。”
“现在觉得痒是好事，说明伤口在长新肉了。”
张衍志点了点头，心中安定不少。
他环顾了一下三位好友，见他们眼窝深陷，面带倦容，显然是为了照顾自己没能好好休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感动道：
“辛苦你们了。”
“说的什么话！”
赵健摆手，说道：
“咱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这个？”
王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说道：
“对了！”
“衍志，你昏睡的这两天，可是有不少人来看过你！”
“是啊。”
高肃接过话头，说道：
“书院的先生们几乎都来过了，山长更是天天来看你，担忧得不行。”
“还有许多同窗，都挤在门口问你的情况。”
张衍志默默听着，心中感念。
这时，王圆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调侃道：
“还有……白玉卿，她也来了。”
张衍志微微一怔，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虽作男装打扮，却难掩清丽容颜，眉宇间常带着一丝倔强与清冷的身影。
白玉卿，她回来了？
“她……还好吗？”
张衍志轻声问。
“看着不太好。”
高肃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说道：
“她进来时眼睛就是红的。”
“看到你昏迷不醒，背上裹着伤药的样子，脸色白得吓人。”
“问了我们事情的经过后，她……她当时气得浑身发抖，说要杀了周家父子给你报仇。”
轰！
张衍志心中一震。
王圆接口道：
“可不是嘛！”
“那眼神，冷得跟冰碴子似的，我们都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才劝住她，说府尹大人和顾先生已经插手，周家父子定然没有好下场。”
“她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留下一些上好的伤药，就离开了。”
张衍志沉默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白玉卿的性情他了解几分，看似冷淡，实则重情。
她如此反应，既让他感动，又不禁为她担忧。
他只愿她，莫要因自己的事而冲动行事。
“还有！”
“衍志，还有个大快人心的消息！”
赵健兴奋地转移了话题，脸上满是解气的神色，说道：
“周家父子，完了！”
高肃点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说道：
“府尹大人和顾先生联名上奏，学政大人也递了折子。”
“朝廷的处置已经下来了，周通判革职查办，押送按察司审讯！”
“周文博革去功名，永不叙用！”
“父子二人均已下狱！”
王圆挥着拳头，冷哼道：
“活该！”
“让他们嚣张！”
“让他们陷害！这就是报应！”
“嗯。”
听到这个消息，张衍志脸上并无太多欣喜若狂的神色，只是目光沉静，仿佛早已预料。
经历过这番生死磨难，看透了权势的翻云覆雨和人心的险恶，他对这“大快人心”的结果，反而有了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
功名、权势，若是用之不正，终是镜花水月。
他更珍惜的，是身边这份不离不弃的情谊，和那来之不易的求学问道的机会。
他点点头，没有多言。
正说着。
就在这时。
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书院杂役的声音响起，说道：
“张公子，王公子，高公子。”
“府衙来人传话，府尹大人和学政大人今晚在府学宫设鹿鸣宴，为新科生员贺。”
“特邀三位公子务必赴宴。”
唰！
屋内静了一下。
随即，王圆和高肃脸上都露出了激动和期待的神色。
鹿鸣宴，这是所有新科生员的荣耀！
“呼！”
张衍志深吸一口气，压下后背的不适，对门外应道：
“有劳回禀，我们准时赴宴。”
“是。”
杂役应声离去。
王圆搓着手，兴奋道：
“鹿鸣宴！”
“衍志，你可是案首，今晚必定是焦点！”
高肃也笑道：
“总算是否极泰来！”
“我们快去准备一下！”
“好！”
张衍志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渐斜的日光，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