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程筱筱赤着脚，踮着脚尖，悄没声儿地溜进卫生间——地砖刚拖过，带着点微凉的潮气，蹭得脚心痒痒的。她抬手够门后挂着的软尺，那软尺是薄荷绿的，边缘绣着细碎的小雏菊，还是上次苏雪棠陪她去超市时特意挑的，说“颜色亮，量的时候心情好”。
软尺到手，她对着镜子站好，小心翼翼地把软尺绕到胸前，鼻尖几乎要贴在镜子上，嘴里小声数着：“八十一...八十一厘米五...八十二！”当软尺上的刻度停在82厘米，比昨天晚上睡前量的多了半厘米时，她忍不住“呀”地欢呼出声，声音刚出口又猛地捂住嘴，飞快地转头偷瞄卫生间门口——卧室的门还关着，苏雪棠应该还没醒。
“量好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程筱筱吓得手一抖，软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像条受惊的小蛇。她慌忙转身，动作太急，后腰“咚”地撞在洗手台边缘，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眼泪都差点飙出来，捂着腰直咧嘴。
苏雪棠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尺，银灰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在胸前，在清晨微弱的天光里像一匹泛着柔光的绸缎。她展开软尺，指尖轻轻拂过刻度，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抬眼看向程筱筱，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比上周这个时候，长了1.2厘米。”
“你怎么知道我在...在量这个？”程筱筱捂着腰，皱着眉，突然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猫，“你是不是偷偷记录了我的数据？！”
苏雪棠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卫生间外的梳妆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深棕色的皮面笔记本。那笔记本封面是复古的压纹，边角被摩挲得有些发亮，是她用了好几年的那本。她翻开其中一页，程筱筱凑过去一看，瞬间红了脸——上面用极工整的楷书，密密麻麻记录着她获得人类身体后的各项指标：
3月12日：体重45.2kg，身高162.3cm，胸围79.5cm，指甲长度（中指）0.8cm
3月19日：体重45.5kg，身高162.5cm，胸围80.1cm，指甲长度（中指）0.9cm
...
最新的一行，写着今日的日期，后面跟着一串数字：体重46.1kg，身高163cm，胸围82.3cm，指甲长度（中指）1.1cm
甚至还有备注：“今日早餐喝牛奶250ml，晚餐吃了半碗米饭，睡前喝了温牛奶。”
“变、变态！”程筱筱又羞又气，伸手就去抢那本笔记本，“你怎么什么都记！”可苏雪棠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轻轻一抬手，就把笔记本举过了头顶。程筱筱蹦跳着去够，脚尖都踮起来了，发顶才堪堪碰到苏雪棠的下巴，鼻尖蹭到对方颈间的皮肤，带着点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气急败坏之下，她瞥见卫生间门口放着的小板凳——那是平时苏雪棠用来换灯泡的。她几步冲过去，搬起小板凳，“噔噔噔”地踩上去，终于能平视苏雪棠的眼睛了。她刚要伸手去抢笔记本，嘴里还嚷嚷着：“我长高了，现在够得着——啊！”
板凳腿在光滑的地砖上滑了一下，“吱呀”一声歪了。程筱筱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栽去。苏雪棠眼疾手快，伸手就接住了她，顺势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程筱筱吓得紧紧搂住苏雪棠的脖子，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她沉稳的心跳声，还有衬衫下温热的体温。
苏雪棠抱着她，脚步很稳地走到客厅，径直走到靠墙的书柜前——那书柜有两米多高，顶层放着一些不常看的书。她轻轻一抬，就把程筱筱放在了书柜顶上，然后退后一步，仰头看着她，银灰色的眼眸里漾着罕见的、温柔的笑意，像盛着清晨的星光：“现在，你最高了。”
程筱筱坐在书柜边缘，两条腿晃来晃去，脚尖离地面还有好大一截。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苏雪棠的发旋——她的头发很软，发旋中央有个小小的漩涡，可爱得不像话。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金色的光柱，尘埃在光柱里轻轻飞舞。程筱筱看着那道光，看着苏雪棠仰起的脸，突然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抢笔记本，为什么要计较身高差了。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苏雪棠的发旋，小声说：“雪棠，你的头发好软。”
苏雪棠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早餐摆在客厅的小餐桌上，阳光已经透过窗帘，在桌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筱筱面前放着一个特大号的牛奶杯，杯子是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熊，杯壁上还贴着一张鹅黄色的便利贴，上面是苏雪棠清秀的字迹：“每天喝牛奶，长高高，今天也要喝完哦~”
她小口啜饮着牛奶，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苏雪棠——苏雪棠穿了件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纤细的锁骨。衬衫的质地很柔软，被她的身形撑起优美的弧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勾勒出好看的线条。
“看什么？”苏雪棠低头切着煎蛋，声音平静，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程筱筱的脸“唰”地红了，慌忙收回视线，用叉子戳着自己盘子里的香肠，小声嘟囔：“不、没看什么...就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苏雪棠放下刀叉，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就是...为什么你那里...那么...”程筱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耳尖红得能滴血，连耳根都烧了起来，手里的叉子戳得香肠“咚咚”响。
苏雪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她放下刀叉，起身绕到程筱筱身边，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程筱筱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捏起来很舒服。“我都已经二十岁了，”苏雪棠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温柔，“你现在的身体，才十八岁。”她顿了顿，伸手拿起程筱筱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没有任何纹路的掌心，“理论上，你还能发育七年。”
程筱筱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敢相信。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很纤细，手指修长，指甲盖是健康的粉红色，边缘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皮肤细腻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这不是灵体时那种虚无的、碰不到实物的手，而是一具真正属于十八岁少女的、有温度、有触感、还能继续成长的手。
“两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滚落，砸在牛奶杯里，激起小小的涟漪。“我们认识都两年多了...”这两年里，她是一缕虚无的灵体，只能依靠偶尔实体化，才能触摸阳光、感受微风、品尝食物。她看着苏雪棠吃饭、睡觉、学习，看着她一点点成长，自己却只能停留在原地，连身高体重都是虚无的数字。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体，拥有了慢慢长大、慢慢变老的权利。
苏雪棠的心猛地一揪，她绕到程筱筱身边，蹲下身，将她整个搂进怀里。程筱筱的脸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沐浴露香气，还有衬衫下温热的体温。她把脸埋在苏雪棠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透过布料传出来，细细的，像小猫的呜咽。
就在这时，程筱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发间，一滴，又一滴，带着点咸涩的味道。她惊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苏雪棠的眼眶也是红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的发顶。苏雪棠哭了，却安静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
“这次...”苏雪棠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轻轻抚上程筱筱的后脑，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我会看着你慢慢长大，看着你长到一米七，看着你...变成你想成为的样子。”
程筱筱突然想起什么，她抬起头，抓起苏雪棠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心跳！”她急切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喜悦，“你摸！现在我们的心跳是同步的！”
苏雪棠的掌心贴在程筱筱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有力、鲜活，和她自己的心跳渐渐趋于一致，像两拍和谐的鼓点。就在这时，她们相贴的皮肤上，突然浮现出淡淡的契约符文——不再是以前危急时刻那种耀眼的金光，而是像夕阳一样柔和的暖黄色，纹路缓缓流转，将两人的手紧紧包裹在其中，仿佛在见证这两颗同步跳动的心脏。
卫生间门后的墙面上，用彩色粉笔和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着十几道身高线。最下面的一道刻痕很浅，旁边用铅笔写着“3月12日，162.3cm（刚有身体！）”；往上一点，是用红色粉笔描过的“3月19日，162.5cm”；最新的一道刻痕最深，旁边用蓝色马克笔写着“4月2日，163cm+0.5cm（穿袜子！）”，后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笑脸的眼睛是两个小圆点，嘴巴咧得很大，看起来傻气又可爱。
苏雪棠拿着一支红色的细头笔，蹲在墙前，在每一道刻痕旁边，都认真地写上了对应的日期。十几道刻痕连起来，在墙面上形成一条缓慢上升的曲线，像一条小小的、正在努力向上爬的藤蔓。
程筱筱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珠，发梢的水落在棉质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凑到墙边，踮着脚看着那些刻痕，发梢的水珠滴在苏雪棠的肩膀上，凉丝丝的。她指着最高的那道刻痕——那是苏雪棠的身高，旁边用黑色钢笔写着“174cm”，笔锋利落，和程筱筱的字迹形成鲜明对比。“雪棠都这么高了，”程筱筱的语气里带着点羡慕，又有点小期待，“比我高了好多。”
“嗯。”苏雪棠放下笔，站起身，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轻轻包住程筱筱的脑袋，像裹粽子似的揉了揉，“慢慢长，不急。”
“我肯定能长到一米七！”程筱筱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语气里满是自信，“到时候我就能和你一样高了，说不定还能比你高！”她说着，突然打了个喷嚏，“阿嚏！”鼻尖瞬间红了，像颗小草莓。她揉了揉鼻子，疑惑地嘟囔：“奇怪，谁在骂我吗？”
苏雪棠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客厅沙发前，把她按在沙发上坐好，然后转身去拿吹风机。吹风机是粉色的，风力不大，吹出来的风带着点温热。苏雪棠坐在程筱筱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打开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对着她的头发吹了起来。
热风“嗡嗡”地响着，带着点轻微的震动，苏雪棠的手指穿过程筱筱柔软的发丝，轻轻梳理着，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程筱筱舒服地眯起眼睛，昏昏欲睡，后脑勺抵着苏雪棠的大腿，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还有吹风机热风的暖意。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当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苏雪棠收起吹风机时，程筱筱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抓住了苏雪棠的手腕，声音软糯，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雪棠...量量手指...我们的手指，谁的长。”
苏雪棠无奈又好笑，只好从茶几上拿起那把薄荷绿的软尺，展开。程筱筱的手指纤细，苏雪棠的手指修长，两人的无名指并排放在一起，软尺轻轻绕过她们的指尖。刻度显示，程筱筱的指围比苏雪棠小了整整两号，长度也短了一截。
程筱筱看着软尺上的刻度，不服气地嘟囔：“这个也会长的...等我长大了，手指肯定能比你长。”
苏雪棠突然俯身，嘴唇轻轻触碰到程筱筱的耳尖——她的耳尖很软，带着点温热的温度，苏雪棠的气息拂过，让程筱筱的耳朵瞬间红了。“嗯，”苏雪棠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落在程筱筱的耳尖，“我等着。”
程筱筱瞬间从脖子红到了额头，像煮熟的虾子。她手忙脚乱地去卷软尺，想要把软尺收起来，结果慌乱中，软尺缠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越缠越紧，怎么也解不开。苏雪棠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清泉流过石头，清脆又好听。她伸出手，耐心地帮程筱筱解开缠在手指上的软尺，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像有小蚂蚁在掌心爬。
窗外，远处A大的开学预备铃隐约传来，“叮铃铃”的声音，带着点青春的朝气，飘进公寓里。程筱筱靠在苏雪棠的大腿上，闭上眼睛，认真地数着两人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快一点，苏雪棠的慢一点，却渐渐同步，一拍，两拍，三拍...在数到第九十九下时，她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雪棠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她小心翼翼地抱起程筱筱，动作轻柔得像抱着易碎的珍宝，一步步走向卧室。卧室里，床单和被褥都是刚晒过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和淡淡的薰衣草香气。她轻轻把程筱筱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程筱筱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苏雪棠的方向蹭了蹭，嘴角弯得更甜了。苏雪棠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握在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阳光慢慢移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雪棠看着程筱筱熟睡的模样，看着墙面上那道缓慢上升的身高曲线，眼底满是温柔。
成长的刻度，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数字。是牛奶杯上的便利贴，是笔记本里的记录，是墙面上的刻痕，是同步跳动的心跳，是她会陪着她，从163cm到170cm，从18岁到25岁，一点点，慢慢地，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这一次，她不会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