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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踏入武陵山脉的第一天起,这雾就缠上了他们,像无数根湿滑的丝线,钻进衣领、袖口,黏在皮肤上,带着山涧溪水的寒凉,渗进骨头缝里。第四天黄昏,夕阳的金辉勉强穿透云层,却连三尺外的山路都照不透——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奶,脚下的青石板长满了苔藓,滑得像涂了油,稍不留神就会摔个趔趄。

云无尘的罗盘早就失灵了。第一天,指针还能勉强晃动,指向西南;第二天,指针开始原地打转,铜制的盘面蒙上了一层水汽,刻度变得模糊;到了第三天,指针彻底卡死在“北”的方向,任凭他怎么擦拭、念咒,都纹丝不动。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符纸、朱砂和仅剩的干粮,道袍的下摆沾满了泥点,边角被山间的荆棘勾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苏雪棠,眉头拧成了疙瘩。

苏雪棠的状态比他还差。她的登山鞋鞋底早就磨穿了,鞋尖裂了个大口子,露出的脚趾甲盖泛着青紫色——前一天走在陡坡上时,她没踩稳,整个人滑了下去,脚趾狠狠撞在石头上,当时就渗出血来。此刻每走一步,破损的鞋底摩擦着伤口,都让她疼得倒抽冷气,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血痕,很快又被雾气带来的湿气冲淡。她的银发用一根皮筋松松地束在脑后,发丝间沾着未干的露水和草屑,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却连口水都舍不得多咽——水壶里的水早就见底了,昨天他们喝的是山涧里的溪水,冰凉刺骨,让她的胃一直隐隐作痛。

程筱筱的灵体飘在队伍最前方,像一盏移动的灯。她那具用骨粉和阴木香灰重塑的躯体,在暮色中泛着珍珠白的光——第一天时,这光芒还很淡,骨架的轮廓若隐若现;第二天,光芒稠了些,骨骼表面多了层细密的莹光;到了第四天,骨架已经凝实了不少,肋骨的弧度清晰可见,指骨的关节处甚至能看到淡淡的纹路。她似乎感觉不到疲惫,一直飘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苏雪棠,灵体的脸上没有表情,却能从她微微晃动的骨架里,看出一丝担忧——有时苏雪棠走得慢了,她会停下来,伸出骨架手臂,想扶却又不敢碰,只能在空中轻轻晃着,像在催促,又像在等待。

“就是那里!”

带路的猎户突然停住脚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是三天前苏雪棠在山脚下的小镇雇来的,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背着一把猎枪,原本话就不多,越往深山走,脸色越白。此刻他指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灯火,手指抖得厉害——那灯火藏在雾气里,昏黄的一点,像是鬼火,周围隐约能看到吊脚楼的轮廓,木质的楼体在雾中显得影影绰绰,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

“那就是陈师傅的屋子,”猎户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灯火,像是怕里面突然冲出什么东西,“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再往前...我不敢去。”他接过苏雪棠递来的钱,手指碰到钱时,几乎是抢过去的,塞进怀里就转身往回跑,脚步踉跄,连猎枪都差点掉在地上。跑出去几步,他又回头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你们小心点,那屋里的人,不是我们能惹的!”话音未落,人就钻进了雾气里,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了。

苏雪棠望着猎户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这深山里的人,都怕这位陈氏赶尸匠——山脚下的小镇里,她问起“湘西陈氏赶尸匠”时,村民们都讳莫如深,有的摇头,有的直接关门,最后还是这个猎户,在钱的诱惑下,才肯带路,却再三强调,只送到门口。

她扶着旁边的树干,勉强站直身体,低头看了看脚——伤口又渗出血了,染红了破损的袜子。云无尘走过来,从布包里掏出一小包草药,是他昨天在山上采的,据说能止血消炎。“我帮你处理一下吧,”他低声说,“不然走到门口,你怕是要撑不住了。”

“不用了。”苏雪棠摇摇头,把脚从鞋里抽出来——袜子已经和伤口粘在一起,一扯就疼得她额头冒汗。她咬着牙,硬生生把袜子撕下来,露出红肿的脚趾,伤口处还沾着泥屑。“先去见陈师傅,筱筱不能等。”

程筱筱飘到她身边,骨架手臂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没有实体,却带来一丝极淡的暖意,像是在安慰她。苏雪棠抬头,对她笑了笑,重新穿上鞋,忍着疼,一步步朝着吊脚楼走去。

吊脚楼建在半山腰,木质的楼梯悬在半空,下面用石头柱子支撑着,楼梯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吱呀”作响。院子的门是用竹子编的,上面挂满了干枯的药草——有艾草、菖蒲,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叶子发黑,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苏雪棠伸手推开竹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屋檐下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响。

“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却带着股诡异的调子,像是在提醒屋里的人,有客来访。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里屋晃了出来,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那人穿着一件靛蓝色的苗绣短褂,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密的鼠形图案,银色的丝线在暮色中闪着光。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背后,发辫上系着十几只小小的银铃,走动时“叮当作响”,与屋檐下的青铜铃呼应着。

“哎哟,稀客——”

声音很脆,像山涧的泉水,却在看到他们的瞬间戛然而止。

苏雪棠抬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那是个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很精致,尤其是眼睛,竟是罕见的赤红色,像两滴凝固的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的腰间没有挂苗女常见的银饰或香囊,而是系着一串风干的鼠尸——每只老鼠都只有拇指大小,皮毛呈深褐色,干瘪得像纸片,眼睛的位置是空的,黑洞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鼠尸之间用红色的丝线串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程筱筱的灵体猛地一颤,瞬间飘到苏雪棠身后,骨架紧紧贴着她的后背——那些鼠尸的眼窝,像是有吸力,让她觉得浑身发冷,灵体的光芒都暗淡了几分。她甚至不敢抬头,只能把骨架的脸埋在苏雪棠的肩膀后面,只露出一点珍珠白的头骨。

“陈...陈师傅?”云无尘的声音发虚,他手里的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道冠也歪到了一边。他之前想象过无数次湘西赶尸匠的模样——该是个满脸皱纹、眼神阴鸷的老头,穿着黑色的寿衣,手里拿着赶尸铃,没想到竟是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大的姑娘,而且...还带着这么一串吓人的鼠尸。

苗女轻盈地跳下台阶,赤着脚,脚掌小巧,踩在湿漉漉的青苔上竟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她的脚根本没有重量。她绕着苏雪棠、云无尘和程筱筱转了一圈,银铃随着步伐“叮叮当”响,鼠尸串也跟着晃来晃去,那些空洞的眼窝扫过三人,让云无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鼻子微微动着,像是在闻什么气味,最后停在了苏雪棠面前,赤红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腕间的契约符文上。

突然,她伸出手指,挑起苏雪棠的下巴——她的指尖很凉,带着点药草的气味。就在她的皮肤接触到苏雪棠的瞬间,苏雪棠腕间的契约符文突然暴起金光,金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来,映得苗女的赤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像火星落在血里。

“生死契?”苗女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声音里带着惊讶,“我还以为这东西早就失传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活的。”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发辫上的银铃又响了起来,“我叫陈墨瞳,你们可以叫我墨瞳。”

苏雪棠的膝盖突然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四天的跋涉让她几乎虚脱,脚伤的疼痛、体力的透支,还有对程筱筱的担忧,此刻全都涌了上来。她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双手撑住了地面。银发垂落在脸前,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求您...求您救救她。”

程筱筱的灵体突然从苏雪棠身后冲了出来,骨架手臂张开,挡在苏雪棠面前,呈保护姿态。她的灵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光,珍珠白的骨架上泛起淡淡的蓝光:“不许碰雪棠!”可惜这句话没有丝毫威慑力——她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具会发光的骷髅标本,声音也带着灵体特有的空洞,听起来反而有点可爱。

陈墨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赤瞳弯成了月牙,银铃和鼠尸串一起晃动,让云无尘看得心惊胆战。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住,转头看向云无尘,眼神里带着戏谑:“小道士,处对象吗?”她说着,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云无尘的肩膀,腰间的鼠尸串正好晃到他面前,那些空洞的眼窝离他只有一尺远,“你要是跟我处对象,我就救她,怎么样?”

云无尘的脸瞬间涨得比道袍里的朱砂还红。他张着嘴,像条搁浅的鱼,说不出话来,目光在满脸杀气(虽然没什么威慑力)的程筱筱和神情复杂的苏雪棠之间来回游移——一边是需要救的程筱筱,一边是...是这个带着鼠尸串的古怪苗女。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答应,刚想开口,陈墨瞳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骗你们的啦!”她笑得银铃乱颤,鼠尸串也跟着抖,“不过,今天我救了她,以后我有需要,你们可不能拒绝我,这是等价交换,没问题吧?”

没等苏雪棠和云无尘回答,她已经旋风般冲进了里屋,脚步轻得像一阵风。片刻后,她搬出来一个半人高的陶罐——陶罐是深褐色的,表面粗糙,贴满了褪色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有的符纸边缘卷曲,像是被火烤过。陶罐的口用泥封着,上面盖着一张黑色的符纸,画着看不懂的符文。

陈墨瞳把陶罐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伸手拍开泥封——“啪”的一声,泥块碎裂,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一种淡淡的腥气,像是血和泥土的味道。程筱筱好奇地飘过去,凑到陶罐口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被那股腥气熏得灵体发绿,骨架猛地后退,差点撞到石桌。

“别看不起这东西。”陈墨瞳心疼地咂了咂嘴,伸手从陶罐里捞出一朵血红色的灵芝——那灵芝只有巴掌大小,菌盖呈心形,表面光滑,泛着油亮的光泽,菌褶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这是血灵芝,长在古墓里的,三十年才长指甲盖大,我攒了好几年,才凑够这么一朵。”她说着,又指了指陶罐里的其他东西,“还有雪山之巅的虫草,冥河底的淤泥,忘川边上的彼岸花根...都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云无尘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些东西,都是道家典籍里记载的天材地宝,有的只闻其名,从未见过,没想到陈墨瞳竟然真的有,而且还用来做...做复生的药引?

程筱筱又飘了过去,这次她屏住呼吸(虽然灵体不需要呼吸),仔细看着那朵血灵芝:“这个蘑菇...好像在动?”

确实,那朵血灵芝的菌褶正在微微起伏,频率很慢,像人在呼吸,每起伏一次,菌盖就会泛出一丝极淡的红光。陈墨瞳神秘地眨了眨赤瞳,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因为它不是植物啊。”说罢,她突然从腰间扯下三只鼠尸,手指一扬,鼠尸就像有了生命,朝着房间的三个角落飞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却没有散开,而是直立起来,空洞的眼窝对着陶罐的方向。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从院子的各个角落——竹门后、楼梯下、屋檐下的阴影里,突然冒出了无数只鼠尸,一只接一只,都是拇指大小,干瘪发黑,很快就凑够了三十六只。这些鼠尸悬浮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的形状像一个五角星,每只鼠尸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轻轻晃动,空洞的眼窝里冒出淡淡的黑烟,黑烟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程筱筱的骨架和陶罐都罩在里面。

陈墨瞳咬破自己的食指,血珠从指尖渗出,却没有滴落,反而违反重力地向上飘去,在空中汇聚成一团血雾。她双手结印,左手食指和中指伸直,右手握拳,赤瞳在幽绿的火光(不知何时,院子里的石桌上多了一盏油灯,火焰是幽绿色的)中格外妖异。“这是血肉引,是我们陈家‘三十六鼠抬棺术’的变种,”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某种咒语般的调子,“接下来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手,抓住程筱筱的灵体——她的手指穿过灵体的骨架,却像抓住了实质的东西,猛地将她按向正在生长的血肉骨架(不知何时,陶罐里的药材已经化成了液体,顺着罐口流出来,在石桌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池,池子里的液体泛着红光,正缓缓流向程筱筱的骨架)。

“啊——!”

程筱筱发出凄厉的尖叫,灵体与骨架接触的地方迸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中,她的灵体开始扭曲,珍珠白的骨架也在剧烈颤抖,像是要碎裂。苏雪棠猛地站起来,想冲过去抱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撞在石墙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筱筱痛苦挣扎,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云无尘掏出符纸,想帮忙,却被陈墨瞳的眼神制止了——她的赤瞳里泛着红光,像是在警告他不要插手。

当光芒达到顶点时,陈墨瞳猛地吐出口鲜血——那血是暗红色的,带着点黑色的血块,正好喷在程筱筱骨架的心口位置。血珠落在骨架上,像活物般迅速蔓延,顺着骨骼的纹路流动,在骨架表面形成了精细的血管网络——那些血管是暗红色的,像细小的蚯蚓,在珍珠白的骨骼上格外显眼。

紧接着,肉芽开始从骨骼表面冒出来,先是细小的一点,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逐渐覆盖整个骨架——先是心口,然后是手臂、腿骨,最后是脸。肉芽是淡粉色的,像刚发芽的种子,很快就长成了皮肤,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程筱筱的尖叫变成了呜咽,最后归于寂静,灵体的光芒渐渐淡去,与新生的躯体融合在一起。

当光芒彻底散去时,石桌旁的地上,躺着一个完整的少女躯体。

她穿着苏雪棠之前给她准备的白色连衣裙,苍白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泽,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头发是黑色的,长及腰际,散落在地上,脸上的五官精致,和程筱筱生前一模一样,只是脸色很白,没有一丝血色。

“筱筱!”

苏雪棠挣脱无形的束缚,扑过去,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触感不再是灵体的虚无,而是真实的、带着微微凉意的肌肤,细腻光滑,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的眼泪落在程筱筱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的嘴角。

契约符文突然从苏雪棠的手腕浮现,金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手指延伸,没入程筱筱的心口。程筱筱的心口微微动了一下,苍白的嘴唇轻轻抿了抿。

陈墨瞳踉跄着扶住墙壁,脸色比程筱筱还要白。云无尘这才注意到,她乌黑的发辫里,有几缕头发变成了刺眼的雪白。他想过去扶她,却被她摆摆手拒绝了。她的赤瞳紧紧盯着程筱筱的心口,那里有一个淡淡的鼠形印记,正在逐渐隐入皮肤,最后只剩下一点极淡的红色,几乎看不见。

“暂时...暂时成了。”陈墨瞳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很轻,带着疲惫,“但还缺最后一步...需要...需要...”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双手捂住嘴,咳嗽声嘶哑,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背过身,悄悄将咳出的血抹在苗绣短褂的暗袋里,动作很快,不让云无尘看见。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呱呱——”,声音沙哑,在寂静的山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程筱筱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灵体时的荧光,而是真实的、湿润的黑瞳,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迷茫,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丝气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苏雪棠立刻明白了,她轻轻将程筱筱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别急,”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慢慢来,你刚醒,还不能说话。”

陈墨瞳从里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瓶子是白色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她走过来,把瓷瓶递给苏雪棠:“这里面是养声丸,每天含一粒,三天后就能说话了。”她转身时脚步虚浮,差点撞到门框,扶住门框才站稳,赤瞳里的红光也淡了些,变得有些浑浊。

云无尘想追上去,询问最后一步需要什么,还有她头发变白的原因。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陈墨瞳腰间的鼠尸串拦住了去路——那些干瘪的小尸体此刻全部头朝向外,空洞的眼窝对着他,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陈墨瞳的身影消失在里屋。

窗外,一只乌鸦扑棱棱地从屋檐下飞起,飞向深山。云无尘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它的爪子上抓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小撮黑色的泥土,还有一根白色的头发。

程筱筱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苏雪棠的小指。她的手指很凉,却很有力,真实的触感让苏雪棠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又掉了下来,落在程筱筱的手背上。

“谢谢你,筱筱,”苏雪棠哽咽着说,“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当她想向陈墨瞳道谢,询问最后一步是什么时,却发现里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留下一张字条,是用炭笔写的,字迹潦草:

记住你们的承诺。

字条的旁边,画着一只简笔老鼠,老鼠的尾巴盘成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契”字,又像是一个阵法的图案。

屋外,湘西的夜雾越来越浓,将整个吊脚楼都裹了进去。隐约传来银铃的声响,“叮铃——叮铃——”,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深山的方向,像是从未出现过。

苏雪棠抱着程筱筱,坐在石桌旁,云无尘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的雾气。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屋檐下的青铜铃,还在无风自响,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程筱筱的复生;而陈墨瞳的承诺,也绝不会那么简单。

深山的雾气里,一只红色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吊脚楼的方向,然后缓缓闭上,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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