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帝国,这个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曾因崇祯十六年大明皇帝朱由检将精良火炮与燧发枪售予其宿敌波斯而震怒不已,早已将“让明朝皇帝好看”的念头深埋于心。
如今,他们终于寻觅到了一个绝佳的发力点——通过海上马车夫荷兰的关系,与远在关外的满清政权悄然搭上了线。
而荷兰,这个曾被朱由检以强硬手段彻底逐出东亚市场,失去了香料、丝绸与茶叶贸易巨额利润的前海上霸主,对大明皇帝的怨恨刻骨铭心。
报复,成了他们最自然的驱动力。
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扮演起了关键掮客的角色,动用自己的全球航线与外交网络,殷勤地为奥斯曼与满清之间架起了一座跨越地域与文化的沟通桥梁。
就在大明朝廷因《英雄谱》事件而风声鹤唳、朱由检调动锦衣卫大肆反应的敏感时刻,一队风尘仆仆的奥斯曼帝国使者,经过荷兰船只的掩护,秘密抵达了盛京。
谈判在极其隐秘的状态下进行。奥斯曼使者展现出了惊人的诚意,他们承诺向满清提供包括重型火炮制造技术、标准化燧发枪生产线、可用于建造远洋战舰的先进造船工艺,乃至派遣军事教官帮助训练近代化陆军在内的一整套军事升级方案。
而他们开出的条件,却简单得令人心惊——
“待大汗入主中原,取代朱明之日,”
使者透过翻译,向多尔衮和范文程说出了最终要求,“只需彻底断绝大明对波斯的一切援助。”
面对这天降之助,多尔衮与范文程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压抑的狂喜。
这笔交易,不仅将极大弥补满清在技术上的短板,更是他们撬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的绝佳支点。
“成交。”
范文程代替多尔衮,斩钉截铁地应下了这份来自遥远西方的“厚礼”。
就在奥斯曼使者展现其军事支援的同时,一旁的荷兰代表也适时地提出了他们的条件——向大清提供一项特殊的“贷款”支持。
尽管多尔衮与范文程对“贷款”这一源自欧罗巴的新鲜概念感到陌生,但在荷兰人耐心解释下,他们迅速抓住了核心:这些西夷愿意先行提供他们急需的大量粮食与真金白银,助他们成就大业。
“大汗,阁下,”
荷兰使者语气热络,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我们可以立即调运船只,为您送来足以支撑大军的粮食,还有每年不低于百万两的白银援助。而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待到您入主北京,统一四海之后,大清的所有海外贸易,无论是丝绸、瓷器还是茶叶,都只能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进行。这,将是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约定。”
范文程与多尔衮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贷款”背后的金融运作,但却清晰地认识到:这是用未来的商业特权,换取眼下最关键的物资与军费。对于正需打破僵局、问鼎中原的他们而言,这是一笔无法拒绝的交易。
“可。”
多尔衮沉声应道,语气斩钉截铁。
一项以未来华夏的对外贸易独占权为抵押的协议,在这盛京的密室中悄然达成。
荷兰人带着满意的微笑离去,自觉做了一笔一本万利的投资;而满清上下,则获得了一股强大的外力注入,南下的野心如同被添上干柴的烈火,燃烧得更为炽烈。
与此同时,
京师暖阁内。
“此物……竟能如此歹毒?!”
在钱龙锡、杨嗣昌、李岩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剖白下,他们将那“及时雨”背后的拥兵自重之嫌,“小赵云”暗含的有勇无谋之讽,以及将这军中大将比作梁山草寇对朝廷威信的侵蚀,一层层剥开,摊在朱由检面前。
方才还觉得臣子们小题大做的朱由检,脸上的轻松神色渐渐凝固、消散。他到底是有着现代的灵魂,一旦被点破关窍,瞬间便洞悉了这看似儿戏的册子背后,那足以撼动君臣信任、瓦解军队士气的致命杀机。
“快!速传李若涟来见朕!”
他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再也顾不得维持那所谓的帝王威仪,对着侍立一旁的曹化淳急声催促,眼神里已是一片凛然。
不多时,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只有曹化淳一人,身后跟着的是近日刚被擢升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李国禄。
朱由检的目光越过曹化淳,在他身后搜寻着,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心头莫名一紧。
“李若涟呢?”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直接望向李国禄,“你的上官何在?”
李国禄闻言,立刻跪伏于地,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回……回陛下!指挥使他……他三天前见到此物之后,”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朱由检案头那本《英雄谱》“当夜便点齐了衙内绝大部分得力的人手,说是……有紧急要务,随后就……就亲自带着人走了!至今未归,也未传递消息回来!”
朱由检看着跪伏在地的李国禄,一阵无奈涌上心头,这感觉就像现代公司里项目经理跑路了,副手却还在按部就班地坐办公室。
“那你现在守在这儿是做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专程等着来向朕汇报一声‘指挥使不见了’,然后就没事了?”
李国禄被问得头皮发麻,伏低身子回道:“末将……末将是奉令留守衙署,处理日常……”
“还留守什么!”
朱由检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立刻!马上!带上衙门里所有还能调动的人手,一个不留!再以朕的名义,紧急抽调北直隶范围内所有能用的锦衣卫精英骨干,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你的指挥使!”
他猛地站起身,指尖几乎要点到李国禄的鼻尖:“告诉他,朕准他临机专断之权!无论他在查什么,要人给人,要权给权!但务必给朕把这股阴风邪气的源头揪出来!快去!”
李国禄被这一连串雷霆般的指令砸得心惊肉跳,却也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与皇帝的决心,再不敢有半分耽搁,重重叩首:“末将领旨!”
然而,我们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此番却是实实在在地中计了。
他的反应,比远在辽东的袁崇焕更为激烈,也更为“配合”幕后黑手的预期。
袁崇焕尚只是在辖区内收缴焚毁,而朱由检直接动用了帝国最令人畏惧的暴力机器——锦衣卫。
当李国禄拿着皇帝的手谕,带着大队缇骑冲出京城,在北直隶境内掀起一阵抓人、查抄、追索的狂风时,整个朝野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牢牢吸引。
这正中暗处执棋者的下怀。
他们精心编织这个阳谋,所期盼的,正是最高权力者如此剧烈的反应。
皇帝越是动用非常手段,越是显得心虚气急,越是坐实了那《英雄谱》中所言非虚——“看啊,陛下如此震怒,锦衣卫四处拿人,若非被说中了痛处,何至于此?”
一场原本潜藏于市井流言的舆论攻击,因皇帝这记重拳反击,反而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性与严重性。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弥漫开来。那些原本将信将疑的旁观者,此刻也不得不重新审视册子上的内容;而那些本就心怀怨怼之辈,更是找到了抨击朝廷“堵塞言路”、“迫害忠良”的口实。
李若涟,这位执掌锦衣卫的狠角色,恰是朝中唯一一个彻底看破此局凶险之处的人。
他深知,这《英雄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无论陛下对此作出任何公开反应,无论是雷霆震怒还是置之不理,都必将落入对方算计。
上奏请示、调动大队人马,这些常规动作不仅会打草惊蛇,更会凭空助长此物的“重要性”,正好遂了那幕后黑手的心愿。
因此,他当机立断,行险一着。
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带着一队绝对可靠的精干手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京城。
没有请示,没有声张,一切都在暗处进行。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绕过所有表象,直扑这场阴谋的源头。
此举固然大胆至极,甚至可谓擅权。
但这恰是破解此等阳谋的唯一正道——在所有人都期待着紫禁城做出反应时,他选择让皇帝的权力机器在表面上“按兵不动”,而自己则沿着那流言传播的蛛丝马迹,逆流而上,直刺幕后黑手的心脏。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就在李国禄手持皇帝手谕,率领着大队锦衣卫缇骑,声势浩大地冲出京师各门,将皇帝的震怒昭示于天下之际,那些如同鬼魅般潜伏在京城各个角落的满清暗探,立刻捕捉到了这期盼已久的信号。
他们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地将所见所闻——锦衣卫倾巢而出的规模、奔赴的方向、以及京城因此事而起的骚动与恐慌,悉数记录在小小的便筏之上。
风尘仆仆、悄然返京的李若涟,与被他突然现身惊得措手不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正隔着御案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寂静。
李若涟的胸膛仍在微微起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不久前的景象——他带着少数精锐,刚在真定府摸到一丝线索的边缘,就眼睁睁看着副手李国禄打着天子旗号,率领上千名锦衣卫缇骑,浩浩荡荡开进城中。
那一刻,他所有的隐秘布置、所有的暗中查访,都在那震天的马蹄声和飞扬的尘土中化为乌有。
“陛下……您……”
李若涟的声音因极力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您为何要派李国禄带如此多人马,大张旗鼓地去真定?”
朱由检被问得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甚至还有点被质疑的委屈:“朕……朕是忧心你的安危,更是要助你一臂之力啊!给你增派人手,让你有权调动北直隶所有精英,这难道不对吗?”
“陛下!臣此行,为的是暗中追索,如同潜行于暗夜的猎手,要的是悄无声息地直捣黄龙!”
李若涟几乎要捶胸顿足,“李国禄这般兴师动众,如同擂鼓进军,那暗处的蛇鼠,早就闻声钻回洞中了!臣在真定府数日之功,尽付东流!”
皇帝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位心腹爱将那疲惫、焦急又带着无奈的眼神,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那份出于好意的“鼎力支持”,恐怕是结结实实地帮了倒忙。
那本曾搅动风云的《大明英雄谱》,在范文程眼中已成了弃子。在与奥斯曼及荷兰使者达成深度盟约后,他第一时间便下令终止了整个计划。
“此物已尽其所能,过犹不及。”
在盛京的密室内,范文程对多尔衮冷静地分析道。他那本被视为毒计的小册子,已然成功地在明朝的君臣之间埋下了猜忌的种子,并诱使崇祯皇帝做出了过激的反应。此刻,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现在,他需要满清做的,是静。
“如今之势,敌明我暗。朱由检的视线已被吸引到锦衣卫的刀锋所向,而我等真正的杀招,却在千里之外。”
范文程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大明疆域上那些正在暗中滋生的叛乱火种。“我们要做的,是敛起锋芒,安静地等待。”
他深知,真正的风暴并非源自关外,而是来自大明帝国内部那盘根错节的士绅豪族、名门大户。他们被朱由检的改革触动了根本利益,积怨已深,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揭竿而起。
“让明朝的皇帝去和他自己的子民纠缠吧。”
范文程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待到他后院火起,焦头烂额之际,才是我八旗劲旅挥师南下,收取渔利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