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瞳护士的交易请求,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陈远心中激起了持续的涟漪。他反复权衡着利弊,犹豫不决。
信任一个诡异的医院职员,去处理一个连她都感到棘手的“病人”,这听起来就像自杀。但另一方面,如果拒绝,他可能永远无法获得真正有用的“边界”信息,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几条看似是出路、实则可能是死路的可能性间碰运气。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做判断。关于无瞳护士,关于那个“病人”,关于她所谓的“存在逻辑”。
第二天“专家门诊”时,陈远格外留意无瞳护士的一举一动。她依旧如同精确的钟表,记录病情,提供器械,维持秩序,没有任何异常。但在一次陈远为一个身上长满不断开合嘴巴的“病人”进行包扎时,他注意到无瞳护士在记录时,握着笔的手指有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停顿,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被一直留意的陈远捕捉到了。
她在记录什么?或者说,她在犹豫什么?
门诊结束,无瞳护士照例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陈远假装整理桌面,磨蹭了一会儿。就在无瞳护士转身,背影即将消失在走廊拐角时,陈远眼角的余光瞥见,在她那个从不离身的银色病历夹的侧面,靠近夹扣的位置,似乎卡着一样小小的、白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一张纸片?
陈远心中一动。他立刻做出决定,快步跟了上去,同时口中喊道:“护士长,请等一下。”
无瞳护士停下脚步,转过身,黑色的“目光”看向他。
陈远走到她面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求助表情:“关于昨天那个……身体半能量化的病人,我有些细节不太确定,想再核对一下病历记录。”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指向无瞳护士手中的银色病历夹,仿佛只是想看看记录。
无瞳护士没有任何怀疑,将病历夹递了过来。
陈远接过病历夹,假装翻找昨天的记录,手指却暗中摸索着夹扣侧面。果然,那里卡着一小片折叠起来的、质地特殊的白色纸片,像是某种……羊皮纸?
他趁无瞳护士不注意,用极快的手法将那张小纸片抠了出来,捏在手心,同时将病历夹递还回去,指着上面一条胡乱指着的记录说:“哦,是这里,我看清楚了,没问题了。谢谢。”
无瞳护士接过病历夹,黑色的“目光”在陈远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陈远强忍着激动,快步回到自己的宿舍,反锁上门,这才摊开手心。
那确实是一小片泛黄的羊皮纸,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更大的文档上撕下来的。上面用一种纤细而古老的笔迹,写满了那种由扭曲符号和点线构成的、他无法理解的文字。
但是,在羊皮纸的右下角,有一个用红色墨水勾勒出的、极其醒目的图案——那是一个简单的、由两个相交的三角形构成的六芒星图案。而在六芒星的中央,画着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这个图案!陈远呼吸一滞。他立刻想起了《赤脚医生手册》空白处提到的“眼之深渊”!难道这个图案,与“眼之深渊”有关?而无瞳护士,她那双没有瞳孔的黑色眼睛,是否也与这个图案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张羊皮纸,是她不小心遗落的?还是……她故意让他发现的?
陈远仔细端详着羊皮纸上的诡异文字,虽然他一个字也看不懂,但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吸引着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试图去“理解”它们。
就在这时,他虎口的“源痕”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感!与此同时,他感到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仿佛被抽离,注入到那片羊皮纸中!
羊皮纸上的那些扭曲符号,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他眼前开始扭曲、重组!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其含义,但他竟然隐约“感觉”到了其中几个符号所代表的模糊概念!
一个符号,代表着“束缚”……
另一个符号,代表着“观测”……
还有一个,代表着“……背叛”?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虎口的灼热感和精神力的流失感也很快消失。羊皮纸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精神消耗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陈远知道,那不是幻觉!“源痕”似乎能够与这种特殊的文字产生某种共鸣,让他能够窥探到一丝其中的信息!
束缚……观测……背叛……
这些词汇,与无瞳护士所说的“存在逻辑”、“秩序”以及她请求的交易,似乎能够对应起来!
难道无瞳护士受到某种“束缚”和“观测”,而她想要做的交易,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对某种更高规则的“背叛”?
这张意外的羊皮纸碎片,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窥探医院底层规则的窗户,也让他对无瞳护士的请求,有了更深的考量。
他将羊皮纸碎片小心地藏好。无论这是意外还是故意,这都是一条宝贵的线索。
他或许……应该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