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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再次将林薇彻底包裹。唯一的光源,是身后洞窟入口处那点迅速缩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缝隙,如同溺水者眼中最后的海平面,很快便被无尽的幽暗吞噬。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涌入肺腑,与洞内清冽的草药香形成鲜明对比,提醒着她已从短暂的庇护所,重新踏入了危机四伏的死亡绝地。

碎骨峡谷的栈道,比来时更加令人胆寒。

独自一人。

背后不再有陈昊沉重的负担,但心头的重量却增加了千百倍。七日倒计时像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刃,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清晰的切割声。左手掌心传来的剧痛,全身骨骼散架般的酸软,以及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她靠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压制住立刻转身逃回那短暂安宁的冲动。

不能回头。回头就是看着陈昊在七日后化为枯骨,就是否定自己所有的选择。

她强迫自己站直身体,从腰间取下皮囊,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甘冽的潭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干渴的灼烧感,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她将皮囊紧紧系好,这是她未来七天,或许更短时间内,唯一的补给。

然后,她握紧了手中那枚暗红色的晶石碎片。晶石依旧滚烫,仿佛在她掌心微弱地搏动,与她的心核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灯”和“钥匙”。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林薇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被红色纹路覆盖的栈道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失去了陈昊的重量,她的身体轻盈了许多,但内心的孤独和恐惧却让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栈道下方是无尽的深渊,荧光雾气翻滚,那低沉的心搏声似乎更近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峡谷深处苏醒,虎视眈眈。

她必须尽快穿过这条栈道,回到峡谷上方,然后向东,前往守碑人口中那遥不可及的“遗忘海”和“世界之脊”。

归途似乎比来时要漫长无数倍。孤独放大了一切感知:风的呜咽如同冤魂的哭泣,岩壁偶尔滑落的碎石声像是潜伏的猎手在移动,甚至自己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在这极致的寂静中都显得震耳欲聋。她紧贴着岩壁,将晶石举在身前,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怪物。

精神力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断裂塌陷的路段,依靠晶石激活新的安全区域。每一次将晶石按向岩壁,感受着红色纹路亮起,都像是一次短暂的喘息。但晶石的光芒,似乎每激活一次,就微弱一分,掌心的滚烫感也带着一种不祥的灼热,仿佛在燃烧它自身,或者……在燃烧她的生命?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是半小时,或许是数个小时,疲惫和伤痛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左手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时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包扎的布条已被渗出的鲜血浸透。她不得不停下来,靠在岩壁上短暂休息。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入下方的深渊,无声无息。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沙沙”声,从上方栈道的黑暗中传来!

林薇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屏住呼吸,将晶石的光芒尽量收敛,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黑暗中,似乎有某个巨大的阴影在缓慢移动,伴随着某种硬物刮擦岩壁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是栖息在峡谷岩壁上的生物?还是……被晶石光芒或她的生机吸引来的东西?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然后,“沙沙”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林薇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缓缓蹲下身,将身体尽可能缩在栈道的阴影里,右手紧握骨匕,左手死死攥着晶石,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那东西的移动速度不快,但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渐渐地,一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一双……两双……三双!足足三对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排成一列,缓缓向下移动。

是某种多足生物!体型绝对不小!

林薇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贪婪的意念锁定了自己所在的区域。被发现了!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不再隐藏,猛地站起身,将晶石的光芒催发到极致,转身沿着栈道向上狂奔!脚步声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嘶——!”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那东西被惊动了!沉重的爬行声骤然加速,带着碎石滚落的声音,紧追而来!

林薇头也不回,拼命向上跑。栈道在脚下剧烈晃动,好几次她险些滑倒,全靠抓住岩壁凸起的石头才稳住身形。身后的嘶鸣声和爬行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如同腐烂尸体般的恶臭!

她不敢回头,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双腿上。晶石的光芒在奔跑中剧烈摇曳,将她仓皇逃窜的身影投射在岩壁上,如同被猎杀的困兽。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是继续向上的主栈道,另一条则是一条更狭窄、看起来更加古老破败、向下倾斜的支路!地图上没有标注这条支路!

走哪边?主路宽敞但目标明显,支路狭窄可能通往绝境,但也可能甩掉追踪!

电光石火间,林薇瞥见那条支路的入口岩壁上,似乎刻着一个极其模糊的、与她手中晶石符号有几分相似的标记!

赌一把!

她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条向下的狭窄支路!就在她冲入支路的瞬间,她反手将晶石狠狠按在入口的岩壁上!

“嗡!”红色纹路亮起,但范围极小,只覆盖了入口处短短一截栈道。

几乎同时,那个追逐她的庞大黑影冲到了岔路口!借着晶石的光芒,林薇惊鸿一瞥,看到那是一个形似巨大蜈蚣、但节肢如同锋利镰刀、长着三对幽绿复眼的恐怖生物!它似乎对那亮起的红色纹路有些忌惮,在岔路口犹豫了一下,发出焦躁的嘶鸣,巨大的口器开合,滴下粘稠的毒液。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给了林薇机会!她头也不回地沿着向下倾斜的狭窄支路狂奔,将晶石的光芒收敛到最低,只求能看清脚下。

支路异常难行,栈道腐朽严重,许多地方只能容脚尖踩在裸露的金属桩上,下方就是漆黑深渊。她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行前进,冰冷的金属和岩石硌得她生疼。身后的嘶鸣声渐渐远去,那怪物似乎没有追来。

暂时安全了……

她瘫坐在一段相对完整的栈道上,背靠岩壁,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全身,左手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休息了片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这条支路不知通向何方,黑暗中弥漫着更浓的腐朽气息。她举起晶石,微弱的光芒照亮前方,栈道依旧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不能停留。必须找到出路回到峡谷上方。

她挣扎着起身,继续前行。这条支路似乎废弃已久,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工开凿的石室。石室一角,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成白骨的尸骸,尸骸旁,扔着一个破烂的兽皮背包。

林薇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用骨匕挑开背包,里面除了一些锈蚀的工具和空罐子,竟然找到了一小卷用某种韧性皮革包裹的东西。

她打开皮革,里面是一张更加古老、破损严重的皮纸,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些极其抽象的地形图案和扭曲的符号,与她手中的地图风格迥异,但其中一个标记,竟然指向这条支路的更深处!标记旁边,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下方,旁边还有一个类似于“门”的符号!

难道……这条废弃的支路,另有玄机?甚至可能是一条捷径?

林薇的心跳再次加速。是福是祸?

她收起皮纸,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下方黑暗,又回想了一下守碑人关于“表象下的道路”的提示。犹豫只持续了刹那。

她选择继续向下。

这一次,她走得更慢,更谨慎。手中的晶石,似乎对下方的黑暗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滚烫中带着一丝……牵引感?

黑暗愈发浓重,心搏声仿佛近在耳边。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栈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向下的天然岩洞入口。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气息,从洞中缓缓涌出。

而就在洞口边缘的岩壁上,林薇看到了一具相对“新鲜”的尸骸。尸骸穿着与沼泽猎人风格类似的衣物,但更加破烂,早已死去多时。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暗紫色晶片,晶片上刻满了与守碑人洞窟符号同源的纹路!

林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块晶片。晶片入手冰凉,但与她手中的红色晶石接触时,竟然微微闪烁了一下!

又一枚碎片?还是……钥匙?

她将晶片收好,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深不见底的岩洞。

真正的道路,隐藏在这绝望的深渊之下吗?

(第八卷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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