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科长留下的那份闪着微光的聘书,在陈一一那掉了漆的木桌上躺了整整两天,像一块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一边是穷得叮当响的现实和阴司“体制内”的诱惑(主要是津贴),另一边是寒渊那句“利弊参半”和自由散漫惯了的心。
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眼看着最后一包泡面即将告罄,陈一一咬着牙,拿起那张冰凉的名片,按照上面某种类似精神感应的联系方式,传递过去一个意念:“谢科长,那个……待遇细节,能再聊聊吗?”
回应几乎是秒到的,谢科长那职业化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响起:“当然可以,陈观察员。欢迎您加入我们和谐的大家庭。初步入职培训将于明日酉时(下午5-7点),在‘酆都鬼城驻本区临时办事处’进行,地址已发送至您的感知域,届时会有同事接引。详情面谈。”
陈一一:“……” 这就成“陈观察员”了?她还没签字画押呢!而且,感知域是什么鬼?
她试着集中精神,果然“看”到了一串模糊的、类似坐标的信息,指向城南某个据说早就废弃的老剧院。得,连办公地点都这么有“阴间特色”。
第二天傍晚,陈一一揣着那块裂纹命牌,脖子上挂着“定穴盘心”玉佩,揣上家里最后几块饼干(以防阴间不管饭),跟闭目养神的寒渊打了声招呼(对方连眼皮都没抬,只传来一丝“知道了”的意念),便硬着头皮出了门。
老剧院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蛛网密布,座椅东倒西歪,舞台上的幕布烂成了条状。但当她按照坐标指示,走到后台一个贴着“杂物间”标签的破门前时,门自动无声地滑开了,露出后面一条灯火通明、墙壁光滑如镜、充满现代感的走廊。
一个穿着和谢科长同款西装、但脸色青白、眼神呆滞的年轻男鬼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平板。“陈一一观察员?”他声音平板无波,“我是文书助理,小张。请跟我来,培训即将开始。”
陈一一跟着小张穿过走廊,来到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一位是穿着古代衙役服、腰挎铁尺、面色黝黑的大叔,正拿着一块布反复擦拭他的铁尺,嘴里嘟囔着“规矩,不能坏”。
另一位是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绿军装、戴着红袖章、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神锐利如鹰,紧紧抱着一个写着“新风”字样的旧挎包。
第三位则是个穿着嘻哈风、戴着大耳机、手指不断在虚拟打碟机上划拉的年轻潮男鬼,魂体随着只有他能听见的节奏微微晃动。
这阵容……够混搭的。
小张走到会议室前方,打开平板:“各位新晋观察员,欢迎。我是本次培训的引导员。下面简要介绍工作职责、行为规范及津贴发放流程……”
培训内容枯燥得让陈一一想打哈欠,无非是定期提交《区域执念能量波动观测报告》(模板已下发),遇到重大异常及时上报,不得滥用职权干扰阴阳秩序云云。唯一让她打起精神的是津贴发放部分——每月固定数额阳间货币,直接打入她指定的账户,绩效奖金另算。
“……原则上,各位观察员独立负责各自片区,但遇特殊情况,需协同作战。”小张平板地念着,“接下来,是同事介绍环节。”
黑脸衙役率先站起来,抱拳,声如洪钟:“某家,铁无私,原本地城隍座下巡游司隶,现负责东区秩序巡查!讲的就是一个铁面无私,依法办事!”说完,狠狠瞪了那个还在打碟的潮男鬼一眼。
潮男鬼翻了个白眼,根本没理他。
军装老太太站起来,腰板笔直,声音洪亮:“我叫赵卫红!生前是街道积极分子,死后也不能落后!主要负责宣传阴阳和谐,抵制封建迷信(?),以及监督不文明现象(比如某些鬼魂的奇装异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潮男鬼。
潮男鬼终于摘下一只耳机,懒洋洋地举手:“dJ幽冥,南区‘不稳定能量场’监测员。主要工作是寻找并记录那些‘酷’的、‘带感’的能量波动。老古板们不懂。”他挑衅地看了看铁无私和赵卫红。
陈一一感觉自己太阳穴在跳。这未来的同事关系,看来相当“融洽”。
小张似乎对这场面司空见惯,继续平板地说:“陈一一观察员,负责原片区,即本办事处核心监护区域。鉴于该区域特殊性,你享有一定自主裁定权,但需对最终结果负责。”
铁无私和赵卫红看向陈一一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审视和好奇,连dJ幽冥都挑了挑眉。
陈一一干笑两声:“大家好,我叫陈一一,以后……请多关照?”她心里补充:最好互相别关照。
简单的“破冰”之后,培训就算结束了。小张给每人发了一个半透明的、类似老旧寻呼机的东西。“这是内部通讯器,用于接收通知和紧急联络。阳间网络不稳定时也能用。”
陈一一拿着这个颇具“复古未来风”的通讯器,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仿佛一下子倒退了几十年,又前进几百年。
离开那个隐藏在破剧院后的现代化办事处,重新站在荒废的街道上,陈一一看着手里那个寻呼机,又看了看天上朦胧的月亮。
得,这下真成了有“编制”的了。
虽然同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难搞,但……至少泡面钱暂时有着落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依旧温热的命牌。
“幽冥编制的生活,”她叹了口气,“看来也不会太平淡。”
回到店铺,寒渊依旧坐在老位置,仿佛从未动过。
“回来了?”他淡淡开口。
“嗯,”陈一一把那个寻呼机往桌上一扔,“入职培训完了,同事……很精彩。”
寒渊银灰色的眸子扫过那寻呼机,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阴司办事,向来如此。龙蛇混杂,各有心思。谨言慎行,莫要轻易卷入是非。”
陈一一瘫在椅子上,感觉比跟百年怨魂打了一架还累。
“知道了。先让我喘口气,想想第一个报告该怎么编……不对,是怎么写。”
她的幽冥编制生涯,就在这一地鸡毛(或许还有鸡血)中,正式拉开了序幕。而第一个需要她处理的“公务”,很快就将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