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商队传夭夭善名,引更多人来求助
山呼海啸般的感谢声,在清新的林间回荡。
龙夭夭站在那片由她亲手创造的光明与生机之中,被一群她本想弄死的凡人顶礼膜拜。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从未如此荒唐。
感谢声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子,搅得她神魂不宁。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那颗一心向恶的心。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周围是温馨和煦的阳光,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发自肺腑的感激。而她,是那块滋滋作响、即将被烤熟的、格格不入的肉。
“都闭嘴。”
龙夭夭终于睁开了眼,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寒冰砸进沸腾的油锅,让所有的嘈杂瞬间凝固。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看死物般的漠然。
跪在地上的商队众人被她这眼神一扫,心头齐齐一颤,刚刚涌起的激动与喜悦,瞬间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浇熄。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仙子,似乎……心情不太好。
也是,这等世外高人,驱散百年毒瘴,开辟生命通途,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们这群凡夫俗子如此大惊小怪,反倒是落了下乘,惊扰了仙子的清净。
商队管事的中年男人心思活络,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他不敢再高声言谢,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无比恭敬的声调说:“仙子恕罪,我等凡人……惊扰仙子清修,罪该万死。我等这就离开,绝不敢再叨扰分毫。”
他说着,便准备领着众人悄悄退走。
龙夭夭的眉心拧成一个结。她要的不是他们悄悄退走,她要的是他们带着对她的恐惧和憎恨,滚出她的视线。
她往前踏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开,冷声道:“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
她想表达的意思是:别把这件丢人的“善行”安在我头上,我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这话落在那商队管事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层意思。仙子这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四处宣扬她的名号,她不求世人感恩,不慕人间香火,这才是真正的大德行、大境界!
管事心中愈发敬畏,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领悟与崇拜:“晚辈明白!仙子功参造化,恩同再造,却不愿留名,此等胸襟,我等望尘莫及。晚辈……晚辈绝不向外人透露仙子的一丝一毫!”
龙夭夭:“……”
她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她看着对方那副“我懂你”的表情,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差点没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她是在跟他打哑谜吗?她说的话有那么难懂吗?
“滚。”龙夭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再多说一句,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这些脑子有坑的凡人全都捏死。
那管事听到这个字,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如蒙大赦。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迅速起身,招呼着众人。
“快,仙子让我们走了,别再打扰她!”
商队的人如获新生,手忙脚乱地扶起伤员,整理起散落的货物。那个叫澈儿的小男孩被他母亲牵着,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对着龙夭夭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小手,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根刺,扎在龙夭夭的眼底。
很快,整个商队便沿着那条被阳光照亮的、清晰无比的道路,匆匆离去,消失在林木深处。
林间空地,终于恢复了宁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清脆的鸟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空气里满是泥土与草木的清香。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那么……碍眼。
龙夭夭呆立了许久,然后,她猛地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上。
“砰!”
一声闷响,大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片枯叶悠悠飘落,同时,一颗饱满圆润、散发着甜香的野果,精准地从树冠上掉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她脚边。
龙夭夭的动作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颗滚到自己靴子旁的果子,又抬头看了看那棵毫发无损的大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泄愤的一脚,换来了一颗饭后甜点。
这世界,一定是有什么大病。
她烦躁地走到那截横倒的树干旁坐下,双手插进发间,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开始复盘。
从“灭世一号”的炼制过程,到投入瘴气时的每一个细节,她反复在脑海中推演,试图找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原料绝对没问题,腐魂花、断肠草、幽冥蝎毒,每一样都是魔道中人见了都要绕着走的至毒之物。地行龙蜥的龙煞之气更是暴戾无比,与“净化”“生机”这类词汇八竿子打不着。
难道是瘴气本身的问题?不可能,这片森林的瘴气盘踞了上百年,毒性阴狠,连魔修都会被侵蚀神魂。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一股暖流在经脉中缓缓流淌,那是吸收了龙元珠后,变得愈发雄浑的力量。而在这股力量之外,一层淡淡的、几乎快要凝为实质的金色光晕,正笼罩着她的全身。
功德金光。
又是这该死的东西!
以前,它只是被动地修正因果,把她作恶的“结果”扭转成好的。可现在,它似乎变得更加霸道,更加主动。它已经开始从“源头”上进行干预了。
只要是经她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无论本意多么邪恶,都会被强行盖上一个“有益众生”的印戳。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天道操控的木偶,无论她想做出多么狰狞的表情,牵线的手总会让她笑得像个圣母。
这已经不是在阻止她灭世了,这是在逼她救世!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躁与憋屈,在她胸中疯狂冲撞。她想咆哮,想呐喊,想把这片天撕开一个口子,揪出那个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混蛋,问问它究竟想干什么!
然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坐在这片被她“净化”得鸟语花香的森林里,像个赌气的小孩,用眼神去瞪一朵开得正艳的野花。
那野花在她的注视下,似乎开得更娇艳了。
……
迷雾森林外的官道上,有一座小镇,名为“望林镇”。
镇子不大,因背靠着常年被毒瘴笼罩的迷雾森林而得名。镇上的居民,大多是靠山吃山的猎户,或是为过往客商提供补给的店家。
迷雾森林,是悬在所有望林镇居民头上的一把刀。他们从小就被长辈告诫,绝不可靠近那片灰绿色的雾气。镇志上记载着太多误入森林,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的例子。那片森林,就是死亡的代名词。
这天午后,镇口负责了望的守卫,正靠着墙根打盹。忽然,他被一阵喧哗声惊醒。
他揉了揉眼睛,朝官道尽头望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正从迷雾森林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有些印象,是半月前路过此地,执意要抄近路穿越森林的“顺通商行”的管事。
当时镇上所有人都劝过他,可他就是不听。所有人都以为,这支商队早已成了森林里的一堆白骨。
可现在,他们竟然出来了?
而且,看他们的人数,似乎一个都不少!虽然个个面带疲色,但精神头却都不错,完全不像是从那片死地里闯出来的样子。
“老天!是顺通商行的人!他们从迷雾森林里出来了!”守卫的惊呼声,引来了镇上居民的围观。
很快,商队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张管事!你们……你们还活着?”一个相熟的店家老板,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被称为张管事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他环顾四周,朗声道:“我们不仅活着,还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迷雾森林的百年毒瘴……被一位仙子给净化了!”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净化了?张管事,你莫不是中了瘴气,脑子糊涂了?”
“就是啊,那可是百年的毒瘴,仙人都未必有办法,怎么可能说净化就净化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张管事也不生气,他指着身后那片森林的方向,大声道:“诸位若是不信,自己去看!如今的迷雾森林,阳光普照,鸟语花香,再无一丝毒气!我们能活着出来,全是拜那位黑衣仙子所赐!”
接着,他便将森林里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
在他的描述中,龙夭夭成了一位游戏人间、心怀慈悲的隐世高人。她于危难之际现身,谈笑间便斩杀了凶残的盗匪,更是不忍生灵涂炭,施展通天法力,将那为祸百年的毒瘴一举驱散,还贴心地为他们指引出一条生路。
商队里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尤其是那个小男孩澈儿,他抱着母亲的大腿,用清脆的童音喊道:“是真的!仙女姐姐把太阳找回来了!她还会变黑色的戏法,‘呼’一下,坏蛋就都飞走了!”
童言无忌,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挤上前来,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仙子……真的有仙子?我的儿子……他二十年前进了那片林子,就再也没出来过……他是不是……是不是也能回来了?”
一个跛脚的猎户也红着眼眶道:“我爹的腿,就是年轻时为了躲避妖兽,不小心在森林边缘被瘴气所伤,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如果毒瘴真的散了……那这片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的大山,就再也不是禁地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触动。
迷雾森林带给他们的,是太多的伤痛与恐惧。如今,一丝希望的曙光,突然照进了他们麻木的生活。
起初,只是一小部分胆大的人,将信将疑地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当他们亲眼看到,那片曾经代表着死亡的灰绿色雾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沐浴在阳光下的普通山林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望林镇以及周边的村落。
一个时辰后,当龙夭夭终于决定放弃跟那朵野花置气,准备换个地方策划下一次“大破坏”时,她敏锐地听到了林中传来的、嘈杂的人声。
她皱起眉,循声望去。
只见山林入口处,黑压压地涌来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商队管事。而在他身后,跟着几十上百个神情各异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小。他们有的手捧瓜果,有的怀抱粗布,有的甚至只是捧着一抔新土,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虔诚与希冀。
他们看到了独自站在林间的龙夭夭。
那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衣,那超然物外的孤冷气质,与张管事描述中的“黑衣仙子”形象,完美地重合了。
人群的脚步停了下来。
张管事快走几步,来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不会冒犯到仙子的距离,然后“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
他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启禀仙子!”张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晚辈没有食言,并未透露您的名号。只是……只是您驱散毒瘴的善举,已为人所知。这些……都是附近饱受毒瘴之苦的乡亲,他们听闻您的恩德,特来……特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并……并想恳求您,救救他们!”
话音落下,一个抱着病恹恹孩子的妇人,膝行着向前几步,泣不成声:“求仙子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他被山里的邪祟冲撞,已经三天水米不进了!”
“求仙子垂怜!”一个村落的长老磕着头,声泪俱下,“我们村子里的井水不知为何,变成了苦水,庄稼都快枯死了,求仙子发发慈悲,救我们全村老小的性命啊!”
“仙子……”
“求求您……”
一声声的哀求,一声声的恳请,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朝着龙夭夭扑面而来。
龙夭夭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信徒”,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将她视为唯一希望的、令人作呕的表情,她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地褪去。
她来这里,是想制造一场灾难。
结果,她不仅没造成灾难,反而引来了一群,求着她去解决灾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