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卷过焦黑的巨坑和狼藉的雪松残骸。焦坑边缘,那圈小小的庇护之地,死寂得只剩下寒风刮过皮肤的刺骨声响,以及梁卉粗重压抑的喘息。
她的双手,十指血肉模糊,冻疮密布,如同被反复蹂躏过的枯枝,却依旧死死按在黄天越冰冷的心口。淡绿色的内息如同风中残烛,源源不断地从她指尖渗出,顽强地缠绕、守护着黄天越心口那点微弱的紫色星火。每一次狂暴反噬之力的冲击,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神与经脉上,让她身体剧颤,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
守护,成了此刻唯一的意义,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梁姑娘…” 上官燕舞侧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翠绿的眼眸被泪水模糊,死死盯着黄天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哀求,“求求你…撑住…他不能…不能死…”
梁卉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内息都投入到了这场无声的搏斗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注入的那点淡绿色内息,在那狂暴混乱的力量风暴面前,如同螳臂当车,正在被迅速消耗、消磨。指尖下,黄天越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消失,那点紫色星火更是飘摇欲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扑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死死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呛咳声打破了死寂!
是杜莺歌!
她蜷缩在冰冷的雪地上,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不停地痉挛。那层覆盖她左臂的幽蓝冰霜已经彻底消失,裸露出的手臂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死灰色,肌肉萎缩,如同枯死的树枝,显然已彻底废掉。但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之前的死灰,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
咳嗽牵动了内腑伤势,她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沫。她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周围狼藉的雪地、焦黑的巨坑,最后定格在身边不远处——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黄天越,以及正用尽最后力气守护着他心脉、同样摇摇欲坠的梁卉。
当看清黄天越身上那些深可见骨、不断渗出暗金色血液的恐怖裂痕,以及他心口位置那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紫色漩涡时,杜莺歌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飞快闪过——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
“蠢…货…” 她艰难地吐出两个气音,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她试图撑起身体,但废掉的左臂和严重受损的内腑让她只抬起一点点就重重摔回雪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
“杜姑娘!你醒了!” 上官燕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快想想办法!天越他…他快不行了!”
杜莺歌急促地喘息着,桃花眼死死盯着黄天越心口的位置,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几息之后,她眼中那丝震动化为了更加深沉的凝重。
“他…强行引动…涅盘本源…又耗尽心神…引火莲之力救我…” 她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根基…已崩…反噬之力…如同…万蚁噬心…正在…啃食他…最后生机…”
“那怎么办?!” 上官燕舞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
杜莺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旁边昏迷的柳青。小家伙蜷缩在雪地里,小脸苍白,眉心那点黯淡的紫痕毫无反应。显然,之前本能释放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
“外力…无用…” 杜莺歌喘息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体内…力量碎片…狂暴混乱…任何外来力量…强行介入…只会…加速…崩溃…”
“难道…难道就看着他…” 上官燕舞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抖。
杜莺歌的目光再次落回黄天越身上,那惨烈的模样让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了一下。她极其艰难地、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颤抖着指向黄天越心口那点微弱的紫光。
“…火…未熄…” 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力量,“守住它…等!”
“等?” 梁卉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不堪,“等什么?他…他撑不了多久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那点淡绿色的内息即将彻底耗尽!一旦失去这最后的屏障,那狂暴的反噬之力会瞬间将那点星火彻底撕碎!
“等…他…自己…” 杜莺歌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仿佛穿透了黄天越濒死的躯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涅盘…劫火…焚尽…旧躯…方得…新生…外力…只会…干扰…平衡…”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如同惊雷般在梁卉和上官燕舞耳边炸响!
焚尽旧躯,方得新生?
梁卉浑身剧震!药王谷最古老的典籍中,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只言片语,描述某些传说中的圣体在突破生死玄关时,需要经历“破而后立”的极端痛苦。难道黄天越此刻的状态,并非单纯的濒死崩溃,而是那涅盘紫焰本源在反噬的极端压力下,正在被动地进行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蜕变?!
这个念头让梁卉几乎窒息!这太疯狂了!稍有不慎,就是真正的灰飞烟灭!但杜莺歌那笃定而锐利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相信…他…” 杜莺歌看着梁卉,艰难地吐出最后三个字,随即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但她刚才的话语,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梁卉心头。
相信他!
梁卉看着指尖下那点微弱到极致的紫色星火,感受着它在那狂暴风暴中顽强不屈的微弱搏动。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从她心底升起!她不再试图用自己的内息去对抗那狂暴的反噬之力,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内息,全部转化为最纯粹、最柔和的守护意念,如同最坚韧的蚕丝,一层层、无比轻柔地包裹住那点星火!
不再对抗,而是隔绝!为那点星火创造一个相对稳定的、不受外部风暴直接冲击的微小空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为最后的火种搭建起一道无形的避风港!
这个转变极其微妙,却瞬间让梁卉承受的压力减轻了大半!虽然那狂暴的力量碎片依旧在黄天越体内肆虐,但被她的意念隔绝后,对心口那点本源核心的直接冲击减弱了!那点微弱的紫色星火,在梁卉意念构建的“避风港”中,虽然依旧飘摇,却不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成了!
梁卉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更加专注地维系着这脆弱的守护平衡。她不再说话,紧闭双眼,如同入定的老僧,所有的生命都维系在指尖那方寸之间。
上官燕舞也屏住了呼吸,翠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黄天越心口的位置,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与煎熬中,缓慢地流淌。
寒风卷起雪沫,落在黄天越苍白冰冷的脸颊上,又迅速融化。他身上的裂痕依旧狰狞,暗金色的血液似乎流得缓慢了一些。心口那点微弱的紫光,在梁卉意念的守护下,如同暴风雪夜中最后的烛火,顽强地亮着,虽然微弱,却不再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半个时辰。
就在梁卉的意志力也即将到达极限,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震动,从黄天越心口那点紫色星火中传来!
那点微弱的紫光,极其艰难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但这跳动本身,却带着一种新生的、顽强的韵律!仿佛一颗沉寂的心脏,在无尽的废墟与黑暗中,重新开始了搏动!
梁卉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她感觉到了!那点星火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守护,而是在主动地、极其微弱地汲取着什么!它在吸收梁卉意念中传递过去的守护之力,化为自身复苏的养分!
“他…他…” 梁卉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上官燕舞也看到了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跳动光芒!巨大的狂喜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惊扰了这新生的奇迹。
希望,如同冰封大地下的第一缕春芽,在绝望的深渊中,悄然萌发!
然而,就在这希望初现的脆弱时刻!
异变陡生!
数十丈外,那片被风雪和厚厚冰层覆盖的墨绿色污血残骸深处。
咔嚓…咔嚓嚓…
极其细微、如同冰晶碎裂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诡异地响起!
那只早已灰败死寂的复眼,眼球表面冻结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是墨绿与幽蓝的污秽,而是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暗金色!
一股混乱、粘稠、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毒蛇,从复眼深处悄然探出,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意念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冷,瞬间穿透了呼啸的风雪,锁定了焦坑边缘那圈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所在!
尤其是…那点正在微弱搏动的新生紫光!那紫光中蕴含的、精纯而庞大的生命本源气息,如同黑夜中最诱人的灯塔,瞬间点燃了这混乱意念中最为贪婪的火焰!
咕噜…咕噜噜…
冰层下的污血残骸,如同获得了新的生命,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粘稠声响,蠕动起来!更多的暗金色光泽从裂开的冰缝中渗出,如同具有生命的毒液,沿着冰层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向着焦坑边缘的方向…蔓延!
速度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与阴狠!风雪成了它最好的掩护,那混乱粘稠的意念更是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死寂的战场。
焦坑边缘,沉浸在新生喜悦中的三人,对身后这悄然复苏、如同跗骨之蛆般蔓延而来的致命威胁,毫无察觉!
梁卉全部心神都维系在守护那点新生的星火上,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
上官燕舞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黄天越的脸庞,泪水无声滑落,是喜悦,更是后怕。
杜莺歌依旧昏迷,呼吸微弱却平稳。
柳青蜷缩着,眉心紫痕黯淡。
只有黄天越心口那点微弱搏动的紫光,在梁卉意念的守护下,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散发着新生的、却也是致命的诱惑。
风雪更急,呜咽的风声掩盖了冰层下那细微却致命的蠕动声。暗金色的粘稠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在冰层缝隙间悄然穿行,距离焦坑边缘那片小小的庇护之地…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并未因新生的希望而消散,反而以更加阴险、更加致命的方式,悄然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