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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一种比破庙风雪、比心口玄冰更彻底的冷,浸透了黄天越的每一寸骨髓,每一缕意识。他感觉自己沉入了无光无声的九幽寒渊,永恒的黑暗与冰寒包裹着他,不断将他向下拖拽。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灵魂仿佛也要在这极致的寒冷中冻结、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一瞬,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暖意的气流,如同投入冰海的一点星火,穿透了厚重的冰层,触碰到了他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核心。

那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流,微弱,却带着顽强的生命力,缓缓渗入他冻僵的经脉。它并不霸道,而是极其柔和地包裹住那盘踞在心脉、如同万载玄冰核心的恐怖寒毒。奇妙的是,这暖流并未与寒毒硬碰硬地对抗,反而像一层温润的玉膜,暂时隔绝了寒毒对心脉最致命的侵蚀,又仿佛在缓慢地、一丝丝地消融着寒毒最外围的冰棱。

如同在绝对零度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摇曳的烛光。

求生的本能被这点暖意唤醒。黄天越那涣散的意识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力量,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拼命地、贪婪地试图去捕捉、去吸纳那丝暖流。

暖流似乎感应到了他微弱的求生意志,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它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体内残存的、几乎被冻毙的微弱内息,如同梳理着冻结的河道,极其缓慢地开始运转一个极其简单、却蕴含着某种玄奥生机的循环。

每一次微弱的循环,那包裹心脉的暖意就似乎稳固一分,而心脉深处那致命的冰寒侵蚀,也随之减弱一丝。虽然寒毒依旧盘踞,如同蛰伏的冰龙,但至少,那悬在头顶、即将斩落的死亡铡刀,被这奇异的暖流,暂时、勉强地架住了!

暖意持续注入,引导着内息循环。

渐渐地,那沉沦的意识,如同从万丈冰渊深处,被这温暖的光一点点拉回。

感官在缓慢地复苏。

最先感受到的,是温暖。一种包裹周身的、湿润的、带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暖意,驱散了刺骨的严寒。然后是声音。滴答……滴答……是水珠从高处坠落,敲击在某种光滑石面上的声音,空灵而清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悠长而平稳。

黄天越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了一道缝隙。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起来。

他躺在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穴里。洞穴不大,光线来自上方岩壁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以及不远处……一泓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温泉!那温暖湿润的气息,正是来源于此。温泉水从一侧岩壁的石缝中汩汩流出,汇聚成一个不大的清浅池子,又顺着另一侧的沟壑流淌出去,发出淙淙的水声。池水清澈见底,蒸腾的热气在洞穴里弥漫,将寒意隔绝在外。

而他,正躺在一块紧邻温泉池的、相对平坦干燥的大青石上。身上盖着一件触感柔软、带着淡淡奇异暖香的粉色外衫。正是这件外衫,连同这洞穴的温泉暖意,为他保留住了最后一点生机。

视线艰难地转动,落在温泉池边。

一道窈窕的身影背对着他,侧坐在池边一块圆润的石头上。她只穿着贴身的月白色中衣,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肩背。一只白皙如玉的赤足浸在温热的泉水中,另一只则屈起,小巧的下巴搁在膝盖上。她微微歪着头,似乎正出神地看着池水中自己朦胧的倒影,又像是在倾听那单调却安心的水滴声。

是欧阳晓晓。

此刻的她,褪去了破庙中那诡魅妖娆、颠倒众生的“九尾狐”面具,安静得如同一株生长在幽谷暖泉边的睡莲。只有那侧影勾勒出的惊心动魄的曲线,和那即使随意坐着也透出的、深入骨髓的慵懒风情,无声地诉说着她的身份。

黄天越的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只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咳咳咳……”

咳嗽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刺耳。

温泉边的身影动了一下。欧阳晓晓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没有戴面纱。那是一张足以让任何男人瞬间失神的容颜。肌肤胜雪,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媚意。鼻梁挺直秀气,唇瓣丰润如初绽的玫瑰,此刻微微抿着,唇角却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颠倒众生的笑意。只是此刻,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里,没有惯常的烟视媚行,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和……审视?

“哟,小郎君醒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独特的慵懒腔调,如同羽毛搔过心尖,却又少了破庙里的戏谑,多了几分真实的疲惫。“命可真硬,心脉都快冻成冰渣子了,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啧啧。”

黄天越喘息着,努力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连抬起手指都困难无比。他只能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沙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是……是你救了我?……多……多谢……”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自己身上盖着的粉色外衫。

欧阳晓晓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那件外衫,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深了一分,带着几分促狭:“谢就不必了。一件衣裳而已,总不能让个快冻死的人光着膀子吧?虽然……”她眼波流转,在黄天越苍白却依旧轮廓分明的脸上和裸露的胸膛上扫过,“……倒也不算辱没了奴家的衣裳。”

黄天越苍白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的红晕,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凝聚精神:“……上官……上官姑娘呢?她……”

“你说那个冷冰冰的小美人儿?”欧阳晓晓漫不经心地用脚尖撩拨着温热的泉水,激起一圈圈涟漪,“放心,死不了。那灰袍子的家伙,轻功身法邪门得很,不在我之下。他带着人往东边跑了,那俩凶神恶煞的傻大个被只扁毛畜生吓破了胆,没追上去。”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倒是你,小郎君,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惦记别人?”

黄天越心头稍安,只要上官燕舞没落入那两人之手就好。但旋即,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清晰地感觉到,虽然心脉被那股奇异的暖流暂时护住,不再有那种立时碎裂的剧痛,但那股盘踞在深处的、冻结一切的寒毒,并未消失!它如同潜伏在深渊的巨兽,在暖流的包裹下暂时蛰伏,却依旧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冰冷气息,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他的生机。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隔着厚厚的冰层在挣扎。

“……寒毒……”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绝望,“……还在……”

“当然还在。”欧阳晓晓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梁卉那小丫头片子虽然心狠手辣,但判词从不落空。‘寒毒侵心,三日后子时,心脉必断。’她既然判了你三日后死,阎王爷想提前收你都难。”她说着,赤足从温泉中抬起,晶莹的水珠顺着纤细的足踝滑落。她站起身,月白色的中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赤着双足,如同踏着无形的莲台,悄无声息地走到黄天越身边。

一股混合着暖玉幽香和淡淡药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俯下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凑得很近,近得黄天越能看清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不再是慵懒的媚意,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探究。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一只温软如玉、带着奇异暖意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黄天越冰冷的胸膛上,正中心口的位置!

黄天越身体猛地一僵!那只手掌的触感极其清晰,温软滑腻,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一股比之前引导他内息时更加精纯、更加浑厚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春潮,瞬间透过她的掌心,涌入他的体内!

这股暖流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穿透性!它霸道地驱散了黄天越体内残存的所有寒气,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层暂时护住心脉的暖流屏障,直刺向心脉深处盘踞的寒毒核心!

“呃啊——!”

黄天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的鱼,剧烈地弓起、抽搐!那感觉,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心口那块万载玄冰之中!极致的暖与极致的寒,在他心脉最脆弱之处,展开了最直接、最惨烈的碰撞!

冰火交煎!痛不欲生!

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忍住了!”欧阳晓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如同定海神针。她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稳如磐石,那股霸道而精纯的暖流源源不绝地涌入,持续冲击着寒毒的核心!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黄天越的意识堤坝。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痛苦彻底撕裂、意识再次沉沦的瞬间——

那股霸道冲入心脉的暖流,在欧阳晓晓精准无比的操控下,骤然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是炽热的洪流,而是瞬间化为无数道极其细微、柔韧无比的暖丝!如同拥有生命和智慧的灵蛇,巧妙地避开了寒毒最狂暴的反噬锋芒,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寒毒与心脉交缠最深的那些细微“根系”之中!

这并非强行祛除,而是……剥离!

如同最高明的绣娘,用最细的丝线,去剥离粘附在脆弱丝绸上的顽固污渍!

一股比肉体痛苦更加诡异、更加深入骨髓的阴冷感被强行从心脉深处抽离出来!这感觉并非来自寒毒本身,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那无数道暖丝,硬生生地从寒毒的核心,从他被冻结的心脉之中,一点点地“拔”了出来!

“唔……!”黄天越闷哼一声,感觉心脏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细针同时穿刺、搅动,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欧阳晓晓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猛地一凝!她按在黄天越胸口的手掌骤然发力!

“起!”

一声清叱!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刺穿灵魂的锐响!

一点细若牛毛、长度不足半寸、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幽蓝色泽的毫芒,如同活物般,猛地从黄天越的心口位置被那股霸道而精妙的暖流硬生生逼了出来!

那毫芒幽蓝,细如发丝,尖端闪烁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寒星!它离开黄天越身体的瞬间,一股阴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邪异气息骤然爆发开来!整个温泉洞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玄阴锁魂针?!”欧阳晓晓失声惊呼,那张颠倒众生的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那慵懒媚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骇然的凝重!

那幽蓝色的细针被逼出后,并未坠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悬浮在空中,针尖微微颤动,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嗡嗡”声,仿佛在愤怒地嘶鸣!它周身散发出的阴寒邪气,让温泉蒸腾的热气都为之扭曲、退避!

欧阳晓晓眼中寒光爆射!她空着的左手快如闪电般在腰间一抹,一道温润的玉色光芒闪过!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表面布满玄奥符文的盒子出现在她掌心!

“收!”

玉盒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住那悬浮的幽蓝细针!

那细针剧烈地挣扎起来,幽蓝光芒暴涨,阴寒邪气疯狂冲击着玉盒的吸力!但欧阳晓晓手中的暖玉盒子显然非凡物,盒身符文流转,散发出温润却强大的光芒,稳稳地压制着细针的挣扎!

僵持了仅仅一息!

“咻!”

幽蓝细针终究不敌玉盒的吸力,化作一道细微的蓝光,被强行摄入盒中!

“啪嗒!”

玉盒瞬间合拢!盒盖上的符文光芒大盛,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形成一道严密的封印,将那恐怖的阴寒邪气彻底隔绝在内!盒子表面甚至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但很快又被玉盒本身散发的暖意驱散。

洞穴内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也随之消失。

欧阳晓晓看着手中那兀自散发着丝丝寒气、符文流转的暖玉盒子,脸色凝重得如同结了冰。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石台上几乎虚脱、眼神却充满惊骇和茫然的黄天越,一字一顿地问道:

“玄阴锁魂针……这东西,怎么会种在你的心脉里?!”

她的声音不再慵懒,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和肃杀。那眼神,仿佛要穿透黄天越的皮囊,直抵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黄天越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口那被硬生生“拔出”某物的剧痛尚未散去,残留着一种诡异的、空洞的冰冷感。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痛楚,视线模糊地看着欧阳晓晓手中那个散发着微光、符文流转的暖玉盒子。

“玄……玄阴锁魂针?”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茫然和恐惧。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邪异和不祥。“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剧烈的喘息让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沫溅落在青灰色的石面上,触目惊心。寒毒虽然依旧盘踞,心脉的冰封并未解除,但奇怪的是,当那根诡异的幽蓝细针被拔除后,心口那种仿佛被异物死死楔入、连灵魂都被冻结的滞涩感和阴冷恐惧,竟然真的减轻了许多!虽然冰寒依旧刺骨,却更像是纯粹的温度之寒,而非那种附骨之疽般的邪异侵蚀。

欧阳晓晓紧紧握着那温润却不断渗出寒意的玉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盯着黄天越那张因痛苦和失血而苍白扭曲的脸,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看清他话语的真伪。

“不知道?”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泉,“这‘玄阴锁魂针’,乃是失传已久的苗疆九黎部秘传邪术!需以千年玄冰髓混合九幽地脉阴煞之气,辅以七七四十九种剧毒之物,在极阴之地淬炼十年方能成针!此针歹毒无比,专破护体罡气,一旦打入心脉,便会如同跗骨之蛆,与心脉共生!它会不断汲取宿主的生机和内力,滋养壮大自身散发的玄阴寒气!中针者,外表症状与极阴寒毒无异,心脉会逐渐被寒气冻结侵蚀,最终生机断绝而亡!整个过程如同慢性凌迟,痛苦无比,且……几乎无解!”

她每说一句,黄天越的脸色就惨白一分,眼中的恐惧和茫然就加深一层。无解?慢性凌迟?汲取生机滋养自身?这些描述,与他所承受的痛苦何其相似!

“更重要的是,”欧阳晓晓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此针最可怕之处,在于它能‘锁魂’!中针者濒死之际,神魂会被此针强行禁锢、抽取,成为滋养施术者邪功或某种阴毒法器的养料!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形神俱灭!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在黄天越的脑海!他浑身剧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起了师父欧阳靖临死前那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想起了那柄刺穿师父后心的漆黑短剑……难道师父他……也……?!

“不……不可能……”黄天越失神地喃喃,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我……我从未去过苗疆……更不认识什么九黎部的人……这针……怎么会……”

“从未去过?不认识?”欧阳晓晓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隼,“那你告诉我,这针尾处,为何会刻着一朵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莲花?!”

血色莲花?!

黄天越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起的蝙蝠,疯狂地在脑海中冲撞!

江南!师父的书房!巨大的漕运舆图!那个被朱砂画在清浦镇位置的小小莲花标记!

破庙!墙壁角落!那幅被蛛网半掩、画着采药老者的陈旧挂画!老者药篓旁,用极其细小的朱砂点着的几个微小红点,状如莲花!

红莲!

这诡异的标记,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死死缠绕在他的命运之中!师父的死,他身中的“寒毒”,这歹毒无比的“玄阴锁魂针”……一切都指向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红莲印记!

“红莲……又是红莲!”黄天越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恨意和恐惧,“师父……师父就是看到那个标记才……这针……是他们……是他们种下的!”他猛地看向欧阳晓晓,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疯狂的恨意,“欧阳姑娘!你既然认得此针,还知道解法吗?求你……告诉我!我不能死!我要报仇!我要找出害死师父的真凶!”

看着黄天越眼中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和绝望中的挣扎,欧阳晓晓冰冷审视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手中那寒气森森的玉盒,指尖轻轻拂过盒盖上流转的符文。

“解法?”她抬起头,脸上那抹惯常的慵懒重新浮现,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难,难如登天。玄阴锁魂针一旦种下,便与心脉共生,强行拔除,宿主立时心脉碎裂而亡。方才我能将它逼出,已是万幸,全赖你体内寒毒爆发,心脉濒临崩溃,此针的‘共生’之效被削弱到了极点,加上这温泉水脉的地热压制了部分阴煞之气,以及……”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瞥了一眼黄天越,“……你这小郎君,意志倒是坚韧得不像话,求生欲强得吓人,硬是扛住了拔针时抽魂炼魄般的痛苦,没有当场魂飞魄散。”

她的话让黄天越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蒙上了阴影。

“不过,”欧阳晓晓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了点手中的玉盒,“针是拔出来了,算是暂时斩断了它继续汲取你生机、滋养寒毒的根源。但你心脉被此针侵染多年,早已被玄阴寒气彻底侵蚀、同化,根基已毁!盘踞在你心脉深处的寒毒,并非外来,而是你自身心脉被污染后,结合了玄阴针残留的阴煞之气,自行滋生出的‘本命寒毒’!它已经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本命寒毒!自身的一部分!

黄天越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这意味着,这寒毒无法像普通毒物那样被药物拔除或内力逼出!它如同跗骨之蛆,与他的生命本源纠缠在了一起!

“那……那我……”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死,暂时是死不了了。”欧阳晓晓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我以‘暖玉销魂手’的本源真气,暂时封住了你心脉与寒毒之间的‘通道’,如同在溃堤的洪水前筑起了一道薄薄的玉坝。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心脉的根基已被寒气同化,就像一个不断散发着寒气的冰窟窿,我这玉坝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寒气会持续从内部侵蚀、冻结你的生机,直至……彻底将你化为一座冰雕。”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宣判,让黄天越浑身发冷。

“那……我能撑多久?”他声音干涩地问。

“比梁卉判的三日,自然要长得多。”欧阳晓晓把玩着手中的玉盒,漫不经心地道,“有我这道本源真气封着,加上此地温泉水脉的地热滋养,省着点用你的内力,别动气,别拼命……嗯,或许能活个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黄天越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看着岩壁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只觉得那光也冰冷刺骨。一年半载……够做什么?够他拖着这具不断散发寒气、随时可能彻底冻结的残躯,去追查那神秘恐怖的红莲印记?去为师父报仇雪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他。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欧阳晓晓看着他眼中迅速熄灭的光芒,唇角那抹慵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狡黠,如同看着猎物掉入陷阱的狐狸。

“当然啦,”她话锋又是一转,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诱惑,“要是能找到传说中的‘赤阳朱果’,以其至阳至烈的药力,洗练心脉,重塑根基,将你体内这本源寒气彻底转化吸收……那就不止是活命了。”

她俯下身,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凑近黄天越,吐气如兰,带着暖玉的幽香:“说不定,你这身被寒气侵蚀改造过的经脉,反而能因祸得福,练成天下无双的至寒神功呢?到那时,什么红莲黑莲,还不是手到擒来?”

赤阳朱果?至阳至烈?转化寒气?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黄天越那几乎死寂的心猛地一跳!他霍然抬头,紧紧盯住欧阳晓晓那双波光潋滟、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眸子。

“赤阳朱果?在哪里?”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

欧阳晓晓却直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她赤着双足,重新走回温泉池边,坐了下来,将那只玉足再次浸入温暖的泉水中。

“在哪里?”她看着池水中自己朦胧的倒影,唇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那可就难说了。这种夺天地造化的灵物,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百年难遇。有人说它生长在极东之地的熔岩火山口,有人说它藏在南疆十万大山的毒瘴深处……甚至有人说,它就在……”

她的声音顿了顿,眼波流转,瞥了一眼石台上紧张等待答案的黄天越,故意拖长了语调。

“……就在那帮自诩为神仙、实则藏污纳垢的‘云顶天宫’的药圃里,被当成观赏的盆景呢。”

云顶天宫!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无形的魔力,让黄天越的心头剧震!那是传说中的地方,是凡人无法企及的仙神居所!是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欧阳晓晓竟然将它与赤阳朱果联系在一起?是戏言?还是……意有所指?

没等黄天越追问,欧阳晓晓已经收回了目光,恢复了那副慵懒随意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呢,”她掬起一捧温热的泉水,任由水珠从指缝间滑落,“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你这具破身子能多撑些时日,别还没找到朱果,就先把自己冻碎了。”她站起身,走到石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行囊旁,从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和一卷干净的白色绷带。

“躺好,别乱动。”她拿着药瓶和绷带走回黄天越身边,语气不容置疑,“拔了那根鬼针,心脉上的伤口也得处理一下。奴家这‘暖玉生肌散’可是千金难求,便宜你小子了。”

她动作麻利地解开黄天越胸前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衣襟,露出心口位置。那里,皮肤上赫然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针孔,周围一片青紫色,散发着丝丝寒气。

欧阳晓晓的目光落在那个针孔上,眼神深处再次掠过一丝凝重。她打开青玉瓶,倒出一些散发着淡淡暖香、如同粉色玉屑般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敷在那针孔之上。药粉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温和的暖意渗入,驱散了针孔周围的阴寒,那青紫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了一些。

她纤细的手指带着奇异的暖意和力量,动作轻柔却精准地为他包扎伤口。黄天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药粉带来的暖流,心中百感交集。这个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九尾狐”,救了他,拔除了那恐怖的锁魂针,却又给了他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希望和一个残酷的死亡倒计时……

“欧阳姑娘……”他忍不住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为何要救我?”

欧阳晓晓正低头专注地缠绕着绷带,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她没有抬头,只是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扇动了一下。

“为什么?”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或许……是看你这小郎君长得俊俏,冻死了可惜?又或许……”她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深深地看着黄天越,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和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是觉得你身上这桩牵扯到‘玄阴锁魂针’和‘红莲’的麻烦事,搅和进去,会很有趣呢?”

她将绷带打上一个精巧的结,指尖在那结上轻轻一拂,如同完成了一件艺术品。然后,她俯身,凑到黄天越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暖玉幽香拂过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如同情人呢喃般的低语说道:

“小郎君,好好活着。你的命,现在可金贵着呢。毕竟……”

她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你可是解开那朵‘红莲’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的关键‘钥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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