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一黑，但迅速稳住自己。
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刺痛逼她从灭顶的晕眩中挣扎出来。
现在绝不能倒下。
“心理准备……”她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渗出一丝异样的坚定。
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医生，眼中碎裂的恐惧渐渐被执拗的光取代：“谢谢医生，辛苦了。我们……知道了。”
张卫国沉重地叹了口气，想拍拍她肩膀，却什么也说不出。他转向医生：“我们什么时候能看他？”
“马上转重症监护室，暂时不能进，只能在外面看。要观察24小时，如果情况稳定……”医生停顿一下，“一切等过了危险期再说。”
手术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
陆云瑶呼吸一滞。
顾辰翊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他双眼紧闭，长睫投下安静的阴影，平日冷峻的面部线条因虚弱变得柔和，却也失去了所有生机。
他头上缠着厚绷带，鼻中插着氧气管，监测仪的线缆从被子下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滴答作响的仪器。被子盖到胸口，仍能看出身体也被层层包扎。
他安静得像一尊雕塑，只有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在顽强地活着。
陆云瑶下意识上前，手指微颤，想碰他，又怕惊扰这一份勉强维持的“稳定”。
她的手最终悬在半空，缓缓握成拳。
众人默默跟着病床走向重症监护室，气氛凝重得如同冻住。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陆云瑶终于更清楚地看到他。他躺在那里，如此脆弱，与往日那个挺拔如松、能扛起一切的男人判若两人。
“医生说……是奇迹。”张卫国站在她身旁，声音低沉，像对她说，又像自语，“爆炸点很近，他几乎承受了全部冲击……后背伤得最重。”
他声音哽了哽，“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问‘人都撤出来没有’。”
陆云瑶的眼泪终于无声滑落，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上。她没有哭出声，只静静流泪，目光始终未离开窗内那人。
是为了保护战友……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恐慌和疼痛仍如野兽啃噬着她的心，但另一种情绪却在悄悄滋长——混合着心痛、骄傲，和无比坚定的信念。
她想起那些掺了灵泉水的食物。医生所说的“奇迹”，是不是……
这念头如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苗，虽微弱，却给了她无穷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泪。
“张哥，你们也辛苦了，都带着伤，先去处理一下吧。”她转过身对张卫国和其他人说，声音沙哑却努力镇定，“我在这里守着。”
“嫂子……”老猫哑声开口，眼圈发红。
“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陆云瑶重新望回玻璃窗那侧，语气异常坚定，像在说一个必将实现的预言，“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会等他醒来。”
灵泉水一定起了作用。既然它能改善体质、加速愈合，也一定能帮他撑过去！
她必须相信。
她向护士要了把椅子，端正地放在重症监护室窗外，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永远不会被风雨摧垮的柔韧的芦苇。
她的目光温柔却坚定，穿透玻璃，落在那沉睡的人身上。
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顾辰翊，我就在这里。
二十四小时？没关系。
更久？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等。
你必须醒来。
亲口告诉我，你遵守了承诺。
……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息和监护仪规律的滴声中缓慢流淌。
窗外天色渐暗，又渐渐亮起。
陆云瑶一夜未合眼，始终保持那个守望的姿势，仿佛也成了一座雕塑。
清晨第一缕微光照进走廊时，护士出来例行检查。片刻后，护士长走出，脸上带着疲惫却缓和的神情：“危险期初步过了！生命体征基本稳定！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直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动。守了半夜、后被劝去休息间稍作休息的张卫国等人纷纷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云瑶紧绷的肩终于微微一垮，强烈的疲惫与庆幸席卷而来。
但护士长接下来的话再让她心头一紧：“不过，颅脑损伤的情况还需进一步观察，他目前仍处于深度昏迷，何时苏醒还不确定。”
不确定……
但至少，最危险的一关，他闯过来了！
陆云瑶缓缓起身，因久坐和紧张，身体有些僵硬。她走到玻璃窗前，将手心轻轻贴上冰冷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他的温度。
“没关系，”她轻声说，更像是在对他许诺，“我有的是时间，我等你。”
阳光渐渐明亮，照进病房走廊，也透过玻璃，在顾辰翊病床边缘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
希望如这晨光，虽微弱，却已不可阻挡地降临。
?
顾辰翊转入单人病房的第三天，窗外的梧桐叶悄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秋意。
病房内静谧无声，只有监测仪器规律而平稳的滴答声，和他缓慢却清晰的呼吸声。他依然沉睡，但脸色已不像之前那样苍白得骇人，眉间虽还积着虚弱，却隐隐透出一丝趋于平稳的生机。
陆云瑶将毛巾浸入温水中——那是她提前兑好了灵泉水的，轻轻拧干，动作极柔地为他擦拭额头、脸颊与脖颈。她的指尖透过毛巾感知着他的温度，那温度之下，是她日夜期盼的、蓬勃的生命力在一点点复苏。
仔细关好房门后，她取过那只从不离身的军用水壶，倒了小半杯清澈的泉水。
水色澄净，触手生温，散发着极淡却令人心静的生机。她先用棉签蘸饱，细致地润湿他干涸的唇瓣，接着，极轻地用小勺探入他唇间，耐心地引导。
“辰翊，再喝一点，”她声音低柔，像在哄劝，“喝了就会好起来。”
他的喉结无意识地微微滚动，顺从地咽下了几口。陆云瑶目光专注，又小心地喂了几勺，直到确认他喝下了足够的量，才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水痕。
她坐下，双手将他未受伤的左手合握在掌心，低声继续跟他说话，说起外面的天气，说起学校里的孩子，说起他们之前约好要等他回来一起做的事。
这三天，每天如此。
但这一次，她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应。
约莫过了半小时，她正为他按摩手指关节时，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食指极轻地、却明确无误地在她掌心勾了一下。
陆云瑶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快。她紧紧盯着他的手，不敢眨眼。
片刻，那手指又一次动了，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
几乎同时，心电监护仪上，心率节奏平稳地跳出了一个稍显有力的波动。
而他一直紧蹙的眉宇，也在不知不觉中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某块沉重巨石。
巨大的欣慰和酸楚一同冲上心头，陆云瑶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没有惊呼，只是俯下身，前额轻轻抵着他们交握的手，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