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施薇微微扬眉，她的目光也跟着落向那扇合上的电梯门上，眸中若有所思，她走回来，站到秦樾身边，语气关切又带着些探究道“怎么了？”
“没”
一个字，冷硬的砸在地上。
秦樾冷着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戾气，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却浑身散发着低沉的气息。
宋施薇望着秦樾离开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优雅又快速的追了上去。
两人进了包房，宋施薇接过侍者手里的平板将自己喜欢的菜品点好后，转头想要征询一下秦樾的意见，便看他坐在椅子上，一张脸冷凝至极，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深邃的眉眼低敛又压抑，他的眸光落在面前光洁的桌子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块阴影，即便隔着老远，也能让人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秦樾整个人陷入某种不太愉悦的情绪中，身上冷气几乎要化成实质，见状宋施薇很识趣的将嘴里询问的话咽了下去，直接将手里的平板交给了侍者。
侍者出去后，包房里就只剩下宋施薇和秦樾两个人，宋施薇淡定的倒了杯水喝，轻声道“最近老爷子总是找我聊天，感觉和他聊天时，他话里话外总带着一种试探”
闻言，秦樾掀起眼皮，沉沉的望过来，如同一汪寒潭“试探什么”
“我们的关系”
“……”
宋施薇平静道“他总是旁敲侧击的问我们发展到了哪一步，还爱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我们平时约会去哪里，都在做什么，你喜欢吃什么……感觉像是要验证什么，你说呢？”
秦樾沉默，他心里很清楚，秦牧川不是一个那么爱八卦的人，除非他真的怀疑了，才会开始处处关注。
按照宋施薇说的这些来看，秦牧川是真的对他和宋施薇起疑了。
“呵”秦樾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讥诮，又像是厌烦“他还真是费心了”
只是秦樾的心开始担忧起来，如果秦牧川已经开始怀疑他和宋施薇了，那么他是否也会发现柳悦宁？
秦牧川的疑心像是一条暗中游移的毒蛇，现在只是针对他和宋施薇的联姻而有所怀疑，但是秦樾知道，毒蛇一旦开始吐信了，那么他的毒牙却不会只满足于试探一处。
只要想到柳悦宁会被秦牧川发现，然后因他而陷入危险之中，秦樾的心就猛然一沉，一种急促的焦虑迅速的蔓延开来，几乎攫住他的呼吸，让他坐立不安，心脏几乎狂跳，而他的双手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颤。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状态后，秦樾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吱啦”一声，椅子后移发出沉闷的声响，吓了宋施薇一跳“怎么了？”
“我去一趟卫生间”
秦樾生硬的丢下这一句话后，便立马离开，朝着包房内的卫生间走去，他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入卫生间将门关上并反锁后，他强撑镇定的姿态一下子狼狈起来，像是放了气的皮球，秦樾脚步虚浮的走到洗手台前，低着头，双手撑着洗手台的两边，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心悸的倒下去。
耳边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嗡鸣声，世界似乎开始在秦樾的眼前旋转，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斑点状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意识。
秦樾听到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如同鼓点沉闷的响在耳边，慢慢的心跳已经不是狂跳了，而是在胸腔里失控地、疯狂地撞击，像是要挣脱肋骨的牢笼。
耳膜里鼓噪的全是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和粗重却吸不进足够氧气的喘息。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一阵阵冰冷的战栗掠过皮肤，可体内却烧着一把恐慌的烈火，冰火交加，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秦樾咬牙，他没带药，只能硬挺，他伸手死死揪住胸前的衬衫面料，昂贵的西装被攥得不成样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可那致命的紧束感丝毫没有缓解。
“悦宁……”
秦樾忍不住的低喃，这个名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间挤出来的，破碎不堪，他想着柳悦宁的样子，想着她的笑颜，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
他颤抖得抬起无法自控的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阻止自己彻底崩溃或晕厥过去。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秦樾终于从恐惧的窒息中脱离，他慢慢的平息下来，眼前也变得清明安静。
他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格外狼狈，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甚至于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
突然，洗手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宋施薇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秦樾？你还好吗？”
秦樾回神，淡声道“我没事”
在得到秦樾肯定的回答后，宋施薇放心了些，回到座位上，秦樾自己一个人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将自己收拾好，才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宋施薇打量着他，见他面色无异，才移开眼“菜上齐了，吃饭吧”
“嗯”
秦樾冷淡的应了一声。
一顿饭，秦樾吃的不多，几乎是没怎么动筷，只是静静的坐在位子上，等着宋施薇吃完，而他脑子里一直想着方才在电梯和柳悦宁的相遇，全然没注意到宋施薇一直观察打量的眼神。
宋施薇喝了一口汤后，突然开口道“你和沈悦宁认识吧？而且关系应该还不浅，所以我想你和她大概在一起过？”
宋施薇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包房里炸响，打破了一室沉闷的气氛与平静，她就这样毫不避讳的，直白的，用平淡的声音对秦樾和柳悦宁之间的关系做出了她的猜测。
秦樾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然听到宋施薇的话，眸光一凝，咻的抬眼看向宋施薇。
看似平静的目光里，却掩藏一起冷意与警惕，并带着一种压迫。
他盯着宋施薇看了几秒，语气疏离冷漠，带着微不可察的警告，缓缓开口
“宋小姐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这么八卦，开始对别人的关系那么感兴趣”
“不是感兴趣，只是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所以想要求证而已”
宋施薇放下手里的汤碗，迎上秦樾冰冷的视线，勾唇轻笑“秦先生别那么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好奇而已，就算我猜的是真的，我也对不会对她做什么，毕竟我也不想得罪你”
她顿了顿，道“在没和秦先生你联姻之前，就听过圈子里不少人对你的评价，无一不是赞叹和敬畏，尤其是秦先生一直以来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在圈子里实在少见。”
“可是和秦先生几次相处下来后，我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宋施薇微微回忆“最初发现异样，是有一次的见面中，我生理期来了，身体有些不适，明明我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举动，秦先生却能一眼看穿，问我需不需要暖宝宝和红糖水，并且提前离开了”
“一个不近女色，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男人，却能看出一个女人生理期的症状和需要的东西，实在有些令人讶异，此外，秦先生你车里的车载香薰很特别，之前坐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车载香薰的味道闻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香调偏甜，带着花果味，不像是秦先生你这么冷清的会喜欢并选择的味道，这种香薰的味道只有女孩子会喜欢，而且我发现秦先生似乎对香薰香水什么东西并不感兴趣”
“你的后座上放有一个抱枕，抱枕的作用一般是用来靠或者抱的，只有身体尤其腰部有问题的人坐车的时候喜欢用到抱枕，秦先生坐车的时候，我没见你使用过，说明车上的抱枕不是为你准备的，很抱歉，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用手机搜了一下，查到沈悦宁在三年前一次电影拍摄吊威亚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事故，导致腰部损伤，我又快速的浏览了一些她节目的采访，发现只要是坐着的情况下，她的怀里总是喜欢抱着一个抱枕，她的微博在一年前的时候，还分享了一张她新买的抱枕照片”
秦樾“……”
“秦先生或许不知道，我在国外读书，虽然主修的金融，但是我对心理学也很感兴趣，你每次和我见面的时候，虽然很绅士，对我也会有体贴的举动，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你肢体上的疏离和抗拒。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偶尔会有出神的时候，那种飘散放空的眼神不像是发呆，而像是一种……思念,秦先生你或许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软下来”
宋施薇的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秦樾和柳悦宁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注视着他，目光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冷静和迫切的求证欲，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分析是否正确。
这种解密的感觉让宋施薇觉得很上瘾。
“所以那时我便知道，传言有误，秦先生你确实洁身自好，只是你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因为你的身边早就有人了，你将她藏的太好，以至于没有人发现”
听完宋施薇所有的分析，包间内再次陷入沉寂，秦樾看着宋施薇，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丝疲惫的自嘲。
“宋小姐，”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看来你的心理学，学的不错”
他直接没有承认，但这句话，已然是一种默认。
纵使宋施薇对自己的推测有极大的把握，可听到秦樾变相承认的话语时，还是有些惊讶。
秦樾问“你是怎么确定沈悦宁就是我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才确认的”宋施薇说“因为你的眼神和情绪不对”
她回想起电梯里撞见沈悦宁和时域在一起的那一幕，那时她确实不知道三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之前我们坐电梯上来碰见沈小姐和时总的时候，你的情绪有很明显波动，只那个时候我没太关注你的变化，后来细细回想，发现在电梯里，你看向沈小姐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占有欲，尤其是你的眉眼是软下的.......”
她之前就说过，秦樾想一个人的时候，向来冷峻的眉眼是软的、温柔的。
“而且在面对时总时，你眼神带着一种攻击性和警惕，同样的，时总看你也是，反正就是挺明显的，看得出你们都不太喜欢对方，所以综上所述，再加上之前发现的细节，我才确定沈小姐就是你身边的女人，或者准确来说是你的爱人”
秦樾没否认“我倒是小瞧你了”
宋施薇摇头“秦先生不算小瞧我，如果真的小瞧我，就不会把‘灵曦’的项目交给我了，你只是小瞧了一个女人的洞察力和分析的能力，难道秦先生不知道吗？女人在感情方面很容易化成为一个侦探”
秦樾没回话，宋施薇问道“所以之前在港城你和我达成合作，除了你说的权利，剩下没说出口的是为了她吧”
秦樾默认。
难怪，宋施薇心想，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算是秦樾这样冷漠至极的人都会倒在温柔乡里，不过也不怪他，宋施薇想着柳悦宁的那张娇媚至极的脸，即便是从小到大看过不少美人，但宋施薇还是不得不说，柳悦宁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让她一眼惊艳的人。
她想，一个人的脸为什么可以那么小，头骨的形状也饱满好看，皮肤白腻的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触摸，鼻子又高又挺，唇不点而红，上扬的眼尾带着媚色却不艳俗。
柳悦宁就像是被女娲一点一点亲手雕琢捏合的完美作品。
如果她是男人也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为她豁出一切，啊不，就算她是女人，她也喜欢柳悦宁。
美女，谁不爱呢？
啧，秦樾的眼光还真是会挑。
宋施薇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秦樾的脸上，男人的五官深邃，像是精心雕琢过的雕塑，下颌线利落分明，他的眉骨很高，显得眼窝更加的深邃，像是月光下的冷玉，那双向来平淡无波的眼睛此刻正垂着，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的阴影，掩住了眸中惯有的凛冽，鼻梁挺拔如峰，薄唇轻抿带着几分疏离的克制。
这么看起来，秦樾的长相和柳悦宁还真是万般相配。
天造地设的登对，也不过如此。
“秦先生和沈小姐在一起多久了？”
宋施薇开口问道。
秦樾启唇“六年”
宋施薇惊讶，瞪大了眼睛，她想过秦樾和柳悦宁在一起的时间会长，但是没想过会有六年这么长。
“很惊讶？”
见宋施薇吃惊的样子，秦樾反问。
“有点”宋施薇想了想，犹犹豫豫的问道“那你现在和她......？”
分开了吗？
后面的话宋施薇没敢说完，如今她和秦樾订了婚，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感情，这场联姻也只是两个人假装向各自父母妥协的伪装。
可是别人不知道，所以宋施薇想，只要是个正常姑娘，都不会愿意继续留在秦樾身边，毕竟谁也不想做一个羞耻的小三，更何况是柳悦宁这种身份。
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一旦被人扒出来，就是致命的打击，她所有的事业都会毁于一旦。
秦樾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脸色冷的可以，像是西伯利亚的寒风能冻死个人。
见状宋施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也是，如果柳悦宁和秦樾没分开，她现在也不可能和时域在一起，两个人还一起过生日。
宋施薇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因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她拆散了秦樾和柳悦宁两个人。
不过......
见宋施薇一下子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樾平淡道“有什么话就说”
宋施薇只好直言道“她那么漂亮，这些年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真是委屈了”
听到宋施薇的话，秦樾沉默“……”
宋施薇自认为这番话，属实不太好听，感觉有些贬低秦樾，她也不指望秦樾听了这番话会理会。
却不曾想，空气静了片刻后，秦樾轻轻的应了一声。
那一声极轻，几乎融进空气里，却又叫宋施薇听了个明明白白，让她不由怔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秦樾的目光微垂，看不清情绪，眼睛看着面前的水杯，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有些沉闷。
他觉得宋施薇说得很对。
柳悦宁跟着他很委屈。
她那么漂亮，值得所有光明正大的对待，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原本可以有平淡的生活，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用委屈，不用时刻担心爱人会不会不爱自己，不会的患得患失的焦虑和自我内耗。
他欠她太多了。
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无法给她一个名分和未来，甚至还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地步，可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自私的将她圈进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画地为牢......
“我欠她太多，所以怎么弥补对我来说都不够，如果只有给她真正想要的，才能让她安定的话。那么前路如何，会有那些危险和阻碍，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她成为我的妻子”
她早该成为他的妻子了，这是她应得的。
他不该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