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承渊在东宫的床榻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莫名地烦躁不安。
他努力回想,十四岁之前的记忆似乎都在,可就是觉得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让他心慌意乱。
他召来太医,仔细描述了这种空洞和失落感。
太医诊了又诊,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最后也只能归结于离魂症引发的情绪紊乱,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
正当谢承渊对着药碗发愣时,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星瑶端着一些精致的点心和一碗温热的参汤走了进来。
谢承渊看到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
“林姑娘?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怎么没通报?”
他记得自己并未传召任何人。
林星瑶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床边,神色自然地回答。
“殿下是您之前吩咐的,说我来东宫,可以直接进来,不必通传。”
谢承渊皱起了眉头,自己竟然会让别人随意进出自己的宫殿?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心里满是疑问,可当林星瑶走近,看着她关切的眼神,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谢承渊觉得从早上醒来就萦绕在心头的烦闷和空虚,似乎瞬间被驱散了不少,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
他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刻意板起脸,维持着疏离的态度,语气有些生硬。
“有劳林姑娘挂心,我已经好多了。”
林星瑶看着他故作冷淡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柔声道。
“殿下没事就好。我带了点参汤和点心,你受伤初愈,要好好补补。”
谢承渊看着桌上那些显然是精心准备的食物,心里淌过一丝暖流,但理智很快压过了这不该有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肠,目光看向别处,不敢与她对视,声音也冷了几分。
“林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但你毕竟是二哥心仪之人,我们,我们理应避嫌。以后,以后你还是不要再来东宫探望我了,免得惹人闲话,也让二哥不高兴。”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自己心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仿佛有一种本能,在驱使他划清界限。
林星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承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好”。
她深深地看了谢承渊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委屈,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寝殿。
看着林星瑶决绝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谢承渊感觉心里那块刚刚被填满的地方,瞬间又被掏空了,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更加疼痛。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想叫住她,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他不想她走!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然后无力地瘫靠在床头,捂着阵阵发疼的胸口,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和痛苦之中。
我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让她走,我会这么难受?
......
林星瑶从东宫回来后,心情一直很低落。
接连几天都闷闷不乐,恹恹的,连院子都不想出,更别提再去东宫探望谢承渊了。
这天午后,她又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睡觉。
阳光透过窗纱,暖融融地照在床上。
她侧躺着,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绣娘按照她画的奇怪图纸做出来的长条抱枕,一条腿还大大咧咧地压在上面,睡得正沉,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梦里也不安稳。
谢承霄刚处理完公务回来,一身朝服还未换下。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就看到这副景象。
目光落在她怀里那个形状怪异、塞满了棉花的抱枕上,谢承霄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丝酸意。
啧……抱着个死物有什么舒服的?
他忍不住腹诽,抱着本王不比这玩意儿强百倍?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拂开她脸颊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她细腻温热的皮肤,心里的那点不快才散了些。
看着她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谢承霄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她这几日的消沉,全是因为谢承渊。
想到谢承渊,谢承霄的眼神复杂起来。他那个弟弟,从小就是一副温润如玉、克己复礼的模样。
东宫里环绕的莺莺燕燕不少,有的是各方势力塞进来的眼线,有的是仰慕太子风采自荐枕席的。
谢承渊对她们向来是彬彬有礼,却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不越雷池半步,分寸拿捏得极好。
唯独对林星瑶,谢承渊会失控。
谢承渊只有在面对林星瑶时,才会卸下那副完美太子的面具,露出属于“谢承渊”本身的、带着偏执和占有欲的真实一面。
可是现在,谢承渊失忆了。
他失去了所有关于林星瑶的记忆。
在他现在的认知里,林星瑶是“二嫂”,是他二哥谢承霄的女人。
以谢承渊那刻在骨子里的伦理纲常和对自己近乎严苛的约束,他绝对会死死守住那条界线,不会再对林星瑶有任何逾越之举,甚至会主动将她推开,就像那天一样。
这样也好。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谢承霄的心。
他看着床上熟睡的林星瑶,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
如果他永远想不起来……
如果那些让他失控、让他痴迷的记忆永远消失……
那么,瑶瑶是不是就完完全全,只能是我的了?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阴暗的诱惑力,让谢承霄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涌上一股混杂着愧疚的复杂情绪。
他明明应该希望弟弟尽快康复,可心底那个自私的声音却在叫嚣着,渴望这意外的“失忆”能成为永久。
他俯下身,极轻地在林星瑶微蹙的眉心上落下一个吻。
仿佛想抚平她梦中的不安,也像是在对自己内心那隐秘的期盼,进行一种无言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