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蔓族信息泡内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支援小队如同在崩塌的堤坝上四处奔走的抢险队员,竭尽全力用“逻辑防火墙”和“心流”支撑堵住一个又一个缺口,延缓着“逻辑瘟疫”的侵蚀速度。然而,病毒的演化能力超乎想象,往往旧的漏洞尚未完全修复,新的崩解点又在别处爆发。整个网络如同一个生命垂危的巨人,正在被无数微小的、自我复制的逻辑悖论从内部一点点蛀空。
在这场正面防御战激烈进行的同时,另一条更加隐蔽、也更加危险的战线,在信息的微观层面悄然展开。
在人类信息泡后方的虚拟研究院深层实验室,苏星河的本体意识与前线小队保持着脆弱的超远程连接。他接收着赵海冒险传回的最新病毒代码片段,以及小队在构建防御时感知到的病毒行为模式数据。他的周围,庞大的分析团队正在将这些海量的、混乱的数据输入高度复杂的模拟环境中,试图构建出这种“逻辑瘟疫”的完整模型。
“病毒的自演化逻辑存在一个核心驱动算法,”苏星河的信息流在分析团队的核心频道中回荡,带着极度的专注,“它并非完全随机,其生成悖论的模式存在某种……潜在的‘偏好’或者‘模板’。赵海传回的第三序列数据表明,它在攻击绿蔓族的共生逻辑纽带时,效率异常之高,仿佛……仿佛专门为此优化过。”
“会不会是绿蔓族自身的某种逻辑缺陷被利用了?”一位年轻的分析师提出假设。
“可能性存在,但不高。”另一位资深信息结构学家反驳,“这种攻击的普适性很强,只是对特定结构有增效。我更倾向于认为,攻击者拥有极高的信息生态学知识,能够识别并针对不同文明的信息结构特征。”
苏星河没有参与争论,他的全部心力都沉浸在那不断流转、变幻的病毒代码模型之中。他像是一个在黑暗潮水中寻找特定频率波动的探测器,过滤着海量的噪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方的战况愈发吃紧,林浩甚至在一次紧急通讯中带着焦灼询问分析的进展。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分析团队。
突然,苏星河的意识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规律性”。在病毒代码那看似完全随机、只为解构而存在的演化路径中,在某个极其底层的、负责协调不同病毒个体间“狩猎”范围避免内耗的指令序列里,他发现了一个……“冗余”。
那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个过于“精致”和“统一”的标识。它像是一个微不可查的、不断自我复制并嵌入每一段活跃病毒代码深处的数字水印,其结构复杂得令人惊叹,由无数交织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态的信息弦构成,整体观之,竟隐隐形成一种类似“蛛网”的拓扑结构。
这个“标记”本身不参与任何攻击行为,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签名”。
“找到了!”苏星河的信息流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波动,他将这个发现高亮标记,投射到主分析屏上,“看这里!这个嵌入底层协调模块的‘蛛网’签名!它不是病毒功能的一部分,它是一个……标识!”
所有分析人员的意识瞬间聚焦于此。
“进行特征比对!调用所有已知威胁数据库!包括……‘捕风者’最后传回的信息碎片!”苏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庞大的数据库被瞬间调动,海量的信息流进行着高速比对。当分析结果呈现出来时,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屏幕上,两个信息结构被并置放大。一边是刚刚发现的“蛛网”签名,另一边,是从“捕风者”破碎记忆中提取出的、关于“收割者编织大网”警示的那个模糊不清、却蕴含着特定规律性的信息残留片段。
尽管后者更加模糊和残缺,但两者在核心的几何拓扑、信息弦的振动模式、乃至那种冰冷无情的“存在质感”上,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如同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的徽记,一个清晰,一个磨损,但血脉同源!
“同源……确认同源率达到92.7%!”负责比对的分析师声音干涩地汇报。
苏星河缓缓闭上眼睛(意识层面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中已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沉重的了然。
他立刻接通了与前线小队以及后方张诚的紧急加密通讯频道。
“前方,后方,这里是苏星河。溯源分析有重大发现。”他的声音透过遥远的空间,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关键决策者的意识中,“攻击绿蔓族的‘逻辑瘟疫’,其核心携带一个隐蔽的标识,经比对,与‘捕风者’警示中提到的‘编织大网’特征高度同源。”
频道内一片寂静,只有他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在继续:
“结论如下:第一,此次袭击,与‘收割者’直接相关。第二,发动袭击的,并非‘收割者’本体。根据其行为模式——散播具有高度针对性和自演化能力的逻辑武器,进行前期削弱和标记——我们将其暂命名为:‘编织者’(the weavers)。”
“‘编织者’……”张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沉吟。
“是的,”苏星河肯定道,“它们很可能是‘收割者’体系中的‘工兵’或‘先遣队’。它们负责在灵界中活动,寻找那些‘扰动平衡’的‘活跃概念体’,就像……寻找合适的猎物。然后,散播这种‘逻辑瘟疫’,如同蜘蛛布网,削弱猎物的抵抗力,瓦解其内部结构,使其更容易被后续的……‘收割’。”
这个结论,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之前所有的线索和警示串联了起来。为什么“收割者”要清除活跃文明?因为它们可能被视为宇宙“平衡”的扰动源。“编织者”就是执行这一清除任务的前置手段,用无形的逻辑之网,缠住并毒杀那些成长起来的文明。
而人类文明,因为近期的活动,很可能早已被“编织者”注意到,甚至……已经被标记。绿蔓族的今天,或许就是人类的明天。
“我们……我们已经在网里了吗?”林浩从前线传来的信息流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不确定。”苏星河如实回答,“但绿蔓族的遭遇表明,‘编织者’已经在这片区域活跃。我们援助绿蔓族,本身就是在与‘编织者’间接对抗,风险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