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上几道深深的、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轮胎摩擦痕。
他的目光顺着痕迹延伸，又抬头看了看仓库顶部几个不起眼的、仿佛被什么利物划过或支架固定过的痕迹。
“不仅装备精良，战术配合也很默契，行动目标看上去也十分明确，撤退更是干净利落……这不仅仅是火拼，更像是一场计划周密的军事行动，或者……一场清剿。”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冰冷的质感。
萩原研二没有像伊达航那样专注于具体痕迹，他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地、细致地掠过整个空间。
从墙壁上爆炸的焦黑中心点，到地面上血迹最密集的区域，再到那些被暴力破坏的结构点——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昨晚那场恶战的动态模型——火力点分布、人员移动路线、关键冲突区域……
他们在出发前就收到了降谷零的讯息——眼前的这一切，无疑又是那个组织的手笔。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勘察与那个组织相关的现场，都像是一场煎熬。
他不由自主地会去想那个卷发的幼驯染。
小阵平……以“田纳西”的身份，你在这场疯狂的冲突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攻击者，还是被攻击者？这些血迹里……有没有你的？
一种混合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个人情感的焦灼在他体内冲撞，他用力握了握拳，指甲陷入掌心，用细微的痛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暮警官沉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后的释然，“根据周边排查，这片区域在夜间没有路人在这里活动。这场……灾难性的冲突，没有造成任何普通民众的伤亡。”
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保护市民，是他们作为警察最根本的底线。
但这份庆幸，如同漂浮在血海上的薄冰，脆弱而不安——对手的凶残和专业，远超寻常罪犯。
“扩大搜索范围！空中搜查队也要出动，查看是否有直升机起降的痕迹。鉴识课，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微末证据——弹道分析、爆炸物残留分析、所有可疑的微量物证，我要最详细的报告！”目暮警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必须知道，昨晚在这里对决的，究竟是哪两方魔神？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众人领命，气氛更加紧张有序。
“流了这么多血，说明伤亡惨重……但是，尸体一具不见，连明显带有个人标识的物品，比如手机、钱包、证件，甚至大部分武器残骸，都被带走了。”
萩原研二环视四周，“对方甚至在撤离前，还试图清理血迹。这种近乎‘洁癖’的现场处理方式，目的只有一个——最大限度地抹除存在痕迹，避免被追查，普通黑帮仇杀，要么仓皇逃窜，要么巴不得用血腥场面立威，很少会做得如此……彻底和专业。”
他注意到伊达航刚才查看的轮胎痕迹，也走了过去。
那些痕迹深沉而特殊，并非普通车辆：“这种轮胎印，像是经过重载或是特殊改装的车辆留下的，可能用于快速运输人员和装备……或者，运走‘东西’。”
他没有明说“尸体”，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强大、恐怖且训练有素……
他的心情愈发沉重——他离那个幼驯染所处的黑暗世界，似乎又近了一步，而那片黑暗，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残酷。
伊达航走到萩原研二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丝无形的支撑。
他低声道，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冷静点，研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只有了解敌人，才能找到……想找的人。”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对伊达航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我知道，班长。”
他转向现场，开始更加投入地进行勘察，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线索。
天色渐渐泛白，黎明的曙光艰难地穿透东京湾上空的阴霾，吝啬地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地狱般的战场废墟上。
警察们忙碌的身影在晨曦中拉长，一场与迷雾斗争的真相追寻，才刚刚开始。
而对于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而言，这场追寻，还关乎着那份深埋在心底、无法言说的牵挂与救赎。
*
组织会议室的空气一如既往的严肃。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人影稀疏。
取代传统投影的，是几道模糊不清、仅有轮廓代号标识的全息影像悬浮在相应的座位上。
出席的，只有琴酒、卡慕、贝尔摩德，以及远在英国、通过超高保密线路接入的巴罗洛。
卡慕作为研究所临时负责人列席，坐在原本属于田纳西的位置稍后一点，姿态看似放松，指尖却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主持会议的，并非任何人的实体或影像，只有一个经过层层扭曲、非男非女、仿佛金属摩擦与电流杂音混合而成的电子合成音从房间顶部的隐藏扬声器传出——boss。
“朗姆——已经确认死亡了。”电子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物资清单。“死于FbI的交叉火力和……内部的清理程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贝尔摩德端起面前的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摇曳，映照出她看不清情绪的美艳脸庞。
她轻轻啜饮一口，没有说话。
琴酒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更显锋利。
“废物。”琴酒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不知道是在评价朗姆的最终结局，还是其整个愚蠢至极的操作过程。
“哎呀，别这么说嘛，琴酒。”巴罗洛带笑的嗓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晰的英伦口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恰到好处的揶揄，与现场凝重的气氛形成诡异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