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命芳若将碎了一地的汤羹仔细打扫起来。
她舀起些许残渣细闻,那丝若有若无的涩味却仿佛消失无踪。
任凭她如何分辨,也寻不出源头。
芳若低声询问,是否要请太医来瞧瞧。
墨兰摇头,目光沉静:
“不必。”
“如今这府里,我谁都信不过。”
她顿了顿,吩咐道:
“今日之事,只当没发生过。一切如常,切勿打草惊蛇。”
墨兰心中算计着日子——
白泽林还有不到一月就该回来了。
届时,自有可靠的人来分辨这汤中玄机。
芳若面露忧色:
“若是宜侧福晋明日还送汤来,您还喝吗?”
“喝。”
墨兰答得干脆:
“宜修是聪明人,不会在她亲手送来的汤药里下猛药。”
“她若要害我,必是徐徐图之,用些不易察觉的慢毒。”
她方才虽觉汤羹有异,却并未辨出红花麝香这等打胎厉害之药的痕迹,这让她稍安心些。
翌日,宜修果然又提着食盒来了。
墨兰面不改色地接过汤碗,慢慢喝了小半碗。
宜修温言劝道:
“姐姐多喝些,这汤最是滋补。”
墨兰摆摆手,面露倦色:
“这几日胃口总是不好,喝多了怕又要吐。”
“先温着吧,晚些时候我想喝了再热。”
说着便将碗递给芳若,示意她拿下去。
待芳若退下,墨兰转而提起正事:
“妹妹这几日可曾想过对付甘氏的法子?”
宜修蹙眉:
“如今甘家势大,王爷明显偏袒,实在棘手。”
墨兰点头:
“正是此理。若要王爷惩处甘氏,必得先让她的家族在王爷面前失势。”
宜修挑眉:
“姐姐已有良策?”
墨兰唇角微勾,压低了声音:
“皇上近来对八爷党颇为倚重。”
“若能设法让甘家向八爷党靠拢,王爷必定心生芥蒂。”
她顿了顿:
“下月初三是皇后的千秋节,宫中设宴,亲王福晋皆需入宫贺寿。”
“我如今身子重,不便前往,届时只好劳烦妹妹代我走一趟了。”
宜修眼中闪过精光:
“姐姐的意思是……”
“宴席之上,人多眼杂。”
墨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妹妹只需设法让甘氏与八爷党的亲眷多说几句话,最好能让王爷瞧见。”
“余下的事,我自会安排。”
宜修立刻会意,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姐姐放心,妹妹明白了。”
她眼中掠过狠厉之色:
“只要甘家失势,区区一个甘倾芙,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墨兰低头抿茶,掩去眼中神色。
她相信以宜修的心计,必定能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万寿节这日,紫禁城内张灯结彩,笙歌鼎沸。
宜修身着侧福晋朝服,端庄得体地出现在宴席上。
她目光扫视全场,很快锁定了甘倾芙的身影——
她正与几位甘氏一族的官眷谈笑,一身绯红宫装,明艳照人。
宴至中途,宜修瞧准时机,见八爷党的几位亲眷正在偏殿赏画,伸手招呼个小宫女来:
“四爷想寻甘侧福晋共去偏殿赏画,好似是那幅《秋山问道图》?”
“我也不甚清楚那画挂在何处,可否劳烦姑娘带甘侧福晋去?”
小宫女自然答应。
甘倾芙听闻是王爷邀她赏画,并未多心,当即随着小宫女向偏殿走去。
宜修则悄然后退,正好遇见前来寻她的胤禛。
宜修知晓胤禛向来喜好风雅,与他提及了那幅《秋山问道图》。
一听偏殿是董其昌的真迹,胤禛便来了兴致,要与宜修一同去赏鉴。
二人刚到偏殿,里头便传来一阵笑语。
胤禛抬眼望去,恰见甘倾芙正与八爷党的几位亲眷相谈甚欢。
几人言笑晏晏,显得十分熟络。
胤禛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近日朝中局势微妙。
自己受了皇阿玛的冷落,可偏胤禩一党颇得圣心,还与他这一派明争暗斗不断。
甘倾芙与胤禩一党的亲眷这般亲近,落在胤禛眼里,自是格外刺目。
宜修见状,适时轻叹:
“甘妹妹真是交友广阔,与谁都能说到一处去。”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更添疑窦。
宴席结束后,胤禛回到王府,面色仍是不虞。
墨兰早已候在房中,见他神色,心下明了,却只作不知。
温言问道:
“四郎今日可是累了?”
胤禛沉默片刻,忽然道:
“甘氏近来与胤禩府上走得很近?”
墨兰故作诧异:
“妾身整日在府中养胎,倒是不知。”
“不过甘妹妹性子活泼,交友广阔也是有的。”
她顿了顿,又道:
“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微妙,甘家又是手握实权的,若与八爷一党走得太近,只怕于王爷不利。”
这话正说中胤禛心事。
他目光微沉,不再多言。
墨兰见状,明白此刻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胤禛心中。
她要做的,就是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
墨兰传信回去,让乌拉那拉家族暗中发动朝中人脉开始动手。
今日,宴请甘家子弟与八爷党门人同席宴饮。
他日,又伪装八爷心腹,朝甘氏门生示好。
几番运作之下,甘家眼瞧着圣上倚重八爷,八爷一党对自己也有些许暗示之意,开始主动与八爷党交好。
而胤禛案头也陆续出现多份密报,详载甘家与八爷党往来细节。
墨兰借着送宵夜,去到胤禛的书房。
胤禛近来因为甘氏家族的摇摆不定和自身备受皇帝冷落,而烦闷多日。
此刻见到,如此贴心的妻子,不由得吐露心声,与墨兰说着自己这些时日的难处。
墨兰侧耳倾听,待胤禛发泄完,开口道:
“甘家纵然势大,可他们家族举棋不定,首鼠两端,实在不是可信之辈。”
“若有朝一日,甘家真彻底倒向八爷那边,只怕四郎会更加难做。”
墨兰状若担忧的叹息,落在胤禛的耳边,如警钟般将他从这个迷局中敲醒。
他认可点头:
“是,若不能忠诚于本王,不如尽早断其羽翼臂膀,总好过叫旁人利用了去。”
几日后,朝中传来消息:
甘巡抚在江西任上督办漕运时,与八爷党的门人过往甚密,专与其麾下官员单独行方便,大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此事,惹得皇上不悦,申饬了甘巡抚一番。
虽未革职,却明升暗降,将甘倾芙之父调任了一个闲差。
消息传回王府,甘倾芙顿时失了倚仗。
胤禛对她明显冷淡了许多,接连几日都未曾踏入琪华阁半步。
墨兰明白,就快要到了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