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中，谢慈收敛了方才品评花木茶点时的闲适姿态，神色变得专注而郑重。他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地图与一本装订细致的册子，铺陈在茶案上。
“郡主，”他开口，声音清朗而沉稳，“既蒙郡主拨冗相见，允仁便直言了。此次希望能与万兽山庄携手，共拓南北药材通途。”
他首先指向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了南北主要的水陆要冲“此为初步构想的南北药道脉络。北地及关外药材收购、初加工与集散，非万兽山庄莫属。而我谢家，可负责打通由此处，”他的指尖划过几个关键节点，“从暮云陵道拂云渡的水陆联运，家父已首肯，可调动三支常跑北线的可靠船队，并在沿途七大枢纽设立专属货栈，确保药材品质与运输时效，初步预估，可比现行通渠缩减近四成时间，降低三成损耗。”
数据清晰，路线明确，谢慈展现出充分的准备与实力。
接着，他翻开册子，里面是详细的成本核算、利润分成方案，以及针对不同等级药材的包装、储存标准。
“至于利益分配，我初步设想，可按山庄七，谢家三的比例。山庄提供核心资源，理当占大头。此外，”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我们可共同打造灵犀阁品牌，专供顶级药材与成药。山庄出秘方与部分珍稀原料，谢家负责精加工、包装与进入南方高端渠道，此部分利润，可五五平分。”
这个分成方案，无疑极具诚意，将资源提供方万兽山庄放在了更有利的位置。
叶初年静静听着，指尖轻轻点着舆图上的一处关隘，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切中要害“谢公子计划周详，诚意亦足。不过，这三支船队，是谢家专属，还是也会承接其他商户货物？沿途货栈，是与我山庄共用，还是仅限此次合作？灵犀阁之名，归属权又当如何界定？若他日合作有变，这些投入，如何清算？”
她的问题一个个抛出，精准地落在合作中最容易产生模糊与纠纷的环节。
谢慈闻言，不惊反喜，他欣赏的就是这等清晰的头脑。
“郡主思虑周全。”他坦然一笑，“船队与货栈，在合作期内，可签独占契约，专供此次药道使用。灵犀阁之名，自然为双方共同所有，细则可列入契约。至于投入清算，”他沉吟片刻“可按折旧与市价，由继续经营一方优先购得，或共同议价出售，所得按比例分配。所有这些，皆可白纸黑字，载明于契约之中。”
叶初年看着他毫不回避，甚至主动提出将条款落于纸上的态度，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他不仅有大格局，也不乏处理细节的务实。
“看来谢公子是真心要做成此事。”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却是今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商业笑容，“既然如此，我山庄亦愿以诚相待。具体契约条款，可交由双方管事详细磋商。”
这便是初步首肯了。谢慈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彩，立刻拱手“郡主爽快！允仁定当吩咐下去，全力配合。”
初步商讨结束后，叶初年问出心中所想“我很好奇，谢公子为何要与我万兽山庄合作？”
谢慈将茶盏轻轻放下，眼中流转着坦诚与热切“与万兽山庄合作，自然是为补全谢家在北方药材网络的短板。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微微倾身，笑容明亮，“我实在对郡主太过好奇。”
谢慈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方才那个精明的谈判者瞬间消失不见，转眼就成了个眉眼弯弯的少年郎。
“早在江南就听闻万兽山庄的传奇，一个江湖势力竟能在朝堂翻云覆雨。后来得知庄主竟是位被赐皇姓的女子，这份好奇便再难抑制。”他目光清亮地望着叶初年，“那日在河边初见，今日又见郡主谈生意时这般敏锐从容，我更确信您是个值得深交的妙人。”
叶初年执壶为他续茶，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谢公子这般直言不讳，倒让我想起初入山林时遇见的小鹿，明明该警惕，却偏要凑近嗅闻带刺的花。”
她欣赏这位少主蓬勃的朝气与灵动的智慧，更在他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一片赤诚的热忱。这份带着探究的亲近让她觉得有趣，像看见只漂亮又活泼的幼兽。
谢慈闻言并不恼，反而眼睛一亮，整个人像被点亮的灯笼般焕发出光彩。
“家里原本要让长姐来谈这桩生意的，我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动父亲！”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我连着三天去书房磨他，最后答应把新得的云锦马场让给姐姐，才换来这个见您的机会。”
他说话时额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宛若少年人藏不住的雀跃心思。见叶初年露出些许讶色，他愈发得意地扬起下巴，那种情分明在说快夸我机灵。
叶初年开口问道“令姐也掌管家族生意？”
“是啊！”谢慈笑得骄傲，“姐姐十六岁就接手了南边的绸缎庄，现在整个江南的云锦生意都是她在打理。”他随手比划着，“父亲常说谢家儿女都要历练，这次让我来京城，也是要看看我能不能独当一面。”
这般开明的家风让叶初年暗自赞叹。她想起朝中那些把子女养在深闺的世家，再看眼前这个活泼明朗的少年郎，忽然明白谢家能富甲江南的缘由，他们竟敢让年轻的翅膀迎着风雨飞翔。
“看来我该期待与令姐见面了。”她浅啜一口茶，眼底泛起真实的欣赏。这样的家族教养出的女儿，定然也是不凡的人物。
谢慈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他悄悄观察着叶初年舒展的眉宇，心想这趟京城果然来对了，这位郡主和他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她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敷衍，而是真真切切在听他说的每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