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害怕……”
稚嫩的、带着哭腔的童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贝优妮塔的心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涟漪。
她彻底僵住了。
这位视猎杀天使为消遣的安柏拉魔女，此刻大脑却陷入了一片空白。她低着头，看着那个紧紧抱着自己大腿、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小女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妈咪”？
这个词汇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遥远。在她的记忆中，这个词只与一个模糊而温柔的身影有关——那个在冰冷的牢房中，隔着铁栏杆，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望着她的女人。
但她自己……成为“妈咪”？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谬的笑话。（凯因：别笑，等之后有你好笑的）
“hey, little one.”
贝优妮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她试图用惯常的、那种略带疏离和调侃的语气说话，但出口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我想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记得生过你这么一个……嗯……可爱的小东西。”她弯下腰，试图将小女孩的手从自己的腿上掰开。
然而，小女孩却抱得更紧了，她抬起头，那双透过厚厚镜片看过来的、清澈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倔强地看着贝优妮塔。
“没有认错！你就是妈咪！”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的头发……你的味道……都和妈咪一模一样！你就是我的妈咪！”
“味道？”贝优妮塔皱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息——那是她惯用的特制香水。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记得这种味道？
“听着！”贝优妮塔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殆尽，她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甚至带上了一丝她面对敌人时才会有的冰冷和严厉，“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妈妈！现在，立刻，放开我！然后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或许是贝优妮塔突然变得严厉的语气吓到了她，又或许是“我不是你妈妈”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小女孩的嘴巴一扁，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
“哇——！”
响亮的、充满了委屈和恐惧的哭声，瞬间划破了炼狱位面那死寂般的宁静。
“妈咪不要我了……呜呜呜……妈咪是坏人……哇啊啊啊——！”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着。
这哭声，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精准地刺向了贝优妮塔最烦躁的那根神经。
“Shut up!（闭嘴！）”
贝优妮塔的额角爆起一根青筋，她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安抚，而是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一把抓住了小女孩的后衣领，将她直接提到了半空中。
小女孩的哭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戛然而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悬在半空中，四肢无助地乱蹬，泪眼汪汪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极度不爽的“妈咪”。
“听好了，小鬼。”贝优妮塔将她提到自己面前，那双透过眼镜看过来的灰色眼眸中，闪烁着危险而又极度不耐烦的光芒。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我最痛恨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一个是蟑螂，另一个，就是在哭的婴儿。”
她顿了顿，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嫌恶的表情。
“如果有一只正在哭的蟑螂……那简直就是恐怖到了极点！你明白吗？”
小女孩被她这番莫名其妙却又气势汹汹的“歪理”吓得一愣一愣的，连抽噎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所以，”贝优妮塔的脸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我命令你，现在立刻，不许再哭！一个字都不许哭出来！听到了没有？！”
面对着贝优妮塔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的凶恶表情，小女孩被彻底镇住了。她拼命地吸着鼻子，努力把即将涌出的眼泪憋回去，小小的身体因为憋气而微微发抖。
在长达数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终于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怯生生的声音，小声地回答道：
“好……好的，妈咪。”
“……”
贝优妮塔感觉自己像是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却打在了一团巨大的、柔软的棉花上。她所有的威胁，所有的不耐烦，都在这声软糯糯的“好的，妈咪”面前，彻底失去了意义。
她瞪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一脸乖巧的小女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拿这个小鬼没办法。
“……好吧（Alright）。”
最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纠正对方称呼的打算。她将小女孩放回地面，但依旧没有松开抓着她后衣领的手，仿佛生怕她再黏上来。
“那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贝优妮塔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丝不耐烦。
“瑟蕾莎（cereza）。”小女孩小声地回答，同时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瑟蕾莎……”贝优妮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种莫名的、针扎般的刺痛感从记忆深处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她甩了甩头，将这丝异样抛开，继续问道：“好吧，瑟蕾莎。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爸爸让我来这里的。”瑟蕾莎小声地回答，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你爸爸？”贝优妮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个答案让她感到更加困惑，“那他现在人呢？”
“他之前在工作……”瑟蕾莎低下头，玩弄着怀里那个名叫“柴郡”的独眼猫布偶，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不过……现在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和不安，小小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带着祈求的眼睛看着贝优妮塔。
“我……我想回家……”
“回家？”贝优妮塔看着她，心中那股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她对这个小鬼的来历一无所知，现在她又说要回家，她上哪儿去给她找家？
“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贝优妮塔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是……爸爸说，只要找到妈咪，就能回家了……”瑟蕾莎的声音里再次带上了哭腔，但她似乎想起了刚才的“警告”，又拼命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你爸爸……”贝优妮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意识到，这个所谓的“爸爸”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来找自己？
“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她追问道。
瑟蕾莎努力地回忆着，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他有一头很长很长的白头发……穿着白色的袍子……脸上总是带着笑，但是……但是那个笑让我觉得很害怕……”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
“白头发……白袍子……”贝优妮塔在脑海中飞速搜索着自己那残缺的记忆，但除了模糊的光影，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这个描述让她本能地感到了厌恶和警惕。
“他叫什么？”贝优妮塔再次追问。
“我……我不知道……”瑟蕾莎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叫他‘爸爸’……”
“啧。”贝优妮塔烦躁地咂了咂嘴。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她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小鬼的出现绝非偶然，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但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吗？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深信不疑、一脸无辜的瑟蕾莎，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卷入未知阴谋的烦躁，有对幕后黑手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混杂着麻烦与一丝怜悯的矛盾感。
她很想把这个“麻烦”直接扔掉，但她做不到。因为她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无助，同样的……渴望着母亲的怀抱。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凯因，此刻缓缓走了过来。他蹲下身，与瑟蕾莎平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褪去了面对敌人时的冷漠，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笨拙的柔和。
“瑟蕾莎。”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或许是凯因身上那股纯粹的“守护者”气息让她感到了安心，瑟蕾莎看着凯因，眼中的恐惧消散了不少。
“你……你是谁？”她小声地问道。
“我叫凯因。”凯因平静地回答，“是她的……伙伴。”他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复杂的贝优妮塔，选择了一个最中性的词。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瑟蕾莎，而是指向了她怀里那个独眼猫布偶。
“它叫柴郡，对吗？”
瑟蕾莎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它叫柴郡！是妈咪送给我的！”
“它很可爱。”凯因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这句简单的夸奖，似乎瞬间打开了瑟蕾莎的心扉。她看着凯因，眼神中多了一丝亲近和信赖。
“凯因……”贝优妮塔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因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对瑟蕾莎说道：“瑟蕾莎，你说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瑟蕾莎想了想，回答道：“家……家里有妈咪……还有……还有很多书……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总是和我抢东西……”（原作中没注意贞德是不是从小就和贝优妮塔认识，如果认识的话应该算是从小打到大的应该）
“抢东西的女孩？”这个描述让贝优妮塔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极其模糊的画面，但快得无法捕捉，只留下一阵莫名的烦躁。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描述产生反应。
“好了，我知道了。”贝优妮塔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凯因的问话。她再次伸出手，一把将瑟蕾莎提了起来。
“喂，小鬼。”她看着悬在半空中的瑟蕾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们。但是，你必须听我的话，在这种地方活下去，你必须坚强，不许乱跑，不许再随便大哭大叫。最重要的一点——”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不、许、再、叫、我、妈、咪！”
瑟蕾莎看着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的，妈咪。”
“……”
贝优妮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小鬼计较。
“算了（whatever）。”她放弃了，将瑟蕾莎放回地面，但这次，她没有再松开手，而是直接牵住了她的小手。
瑟蕾莎的手很小，也很凉，被贝优妮塔握住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随即又紧紧地回握住，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贝优妮塔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那份柔软与依赖，心中再次涌起那股烦躁而又矛盾的感觉。
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凯因，发现他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
“看什么看，小白狼？”贝优妮塔没好气地说道，“没见过淑女带孩子吗？还不快走！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去那座大教堂看看！”
说完，她便拉着瑟蕾莎，大步流星地向着前方那座宏伟的大教堂走去。
凯因看着她们的背影——一个高挑妖娆，一个瘦小可怜，一大一小，一黑一红，在昏黄的炼狱位面中，形成了一副极其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画面。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复杂的思绪暂时压下，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他知道，从这个名叫“瑟蕾莎”的小女孩出现开始，这次的任务，已经彻底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深不可测的巨大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