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中的红砖教学楼立在校园东侧，爬满整面墙的爬山虎像是给建筑披了件绿衫，风一吹，叶片翻卷着晃出细碎的光影，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报到日的人潮把教学楼的走廊挤得满满当当，家长们扛着被褥、拎着行李箱，絮絮叨叨地叮嘱孩子注意事项；学生们背着新书包，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校园，喧闹声裹着盛夏的暑气，热热闹闹地漫进每一扇敞开的窗户。
江熠拉着林澈往公告栏的方向冲，脚步快得差点撞到一个拎着水桶的保洁阿姨。“慢点跑，别着急。”林澈被他拽着胳膊，不得不加快脚步，眼睛还得留意着脚下，生怕踩到别人的行李。苏晚抱着用塑料袋裹好的新书，跟在两人身后，浅蓝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时不时要抬手把被风吹到脸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还要留意着不跟前面的人走散。夏冉则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把玩着刚从校门口小卖部买的中性笔，笔帽被她转得飞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在四处打量，像是在默默熟悉这个即将待三年的地方。
公告栏前早已围满了人，红色的“高一新生分班名单”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纸边被风吹得微微卷。江熠踮着脚，把半个身子探进人群里，手指在名单上飞快地扫来扫去，嘴里还念念有词：“高一（1）班……林澈……哎！林澈在这儿！”他兴奋地拍了拍林澈的肩膀，又继续往下找，“苏晚……苏晚……找到了！咱仨都在一班！”
林澈挤到前面，顺着江熠指的方向看——“高一（1）班”的名单里，“林澈”和“苏晚”的名字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欢喜，好像和熟悉的人在一个班，连这个陌生的地方都变得亲切了些。
“夏冉，你快来看！”江熠又冲后面喊，“你在三班，就在我们隔壁！”
夏冉慢悠悠地走过来，从人群外探了探头，目光落在三班的名单上，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点了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公告栏的玻璃，撇了撇嘴：“行吧，好歹在一层楼，下课还能找你们蹭口凉水喝，省得我跑上跑下。”
苏晚也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太好了，以后我们下课还能一起去食堂吃饭。”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雀跃，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四人跟着人流往教学楼走，一班的教室在三楼最东边，走廊尽头的位置。推开门时，里面已经坐了大半学生，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吹起几张掉在地上的宣传单，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教室里的桌椅是新换的，桌面干净得能映出人影，阳光从东边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连带着空气中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
江熠眼尖，一眼就看见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两个座位。“快，那边有位置！”他拉着林澈就往后面跑，书包带甩得飞起，路过第三排时，差点撞到一个正在整理书包的女生，林澈连忙拉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撞上去。“不好意思啊。”林澈连忙跟那个女生道歉，对方摆了摆手，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江熠吐了吐舌头，小声跟林澈说：“差点闯祸。”两人走到最后排，江熠直接把书包往靠走廊的桌子上一扔，占了个位置，然后拍了拍里面的座位：“林澈，你坐里面，靠窗凉快。”
林澈刚坐下，就看见苏晚抱着书站在过道里，眼神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教室里的座位。剩下的空位大多是单个的，要么在第一排，要么夹在两个陌生同学中间。林澈心里一动，轻轻敲了敲自己旁边的空桌子，小声说：“这里还有位置，你要不要坐这儿？”
苏晚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林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真的可以吗？”她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当然可以，快坐吧。”林澈往里面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苏晚笑着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在桌上，慢慢坐下，生怕碰到旁边的人。她的椅子腿蹭过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不算安静的教室里并不显眼，却刚好落在林澈的耳朵里，让他心里莫名地颤了一下。
夏冉在门口看了眼，发现三班的教室就在斜对面，便冲他们挥了挥手：“我先去我们班了，下课再找你们。”说完，就背着书包转身走了，背影干脆利落，没半点拖泥带水。
江熠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掏出手机就要看昨晚没看完的篮球比赛回放，屏幕刚亮，就被林澈悄悄按了下去。“别玩了，一会儿老师该来了。”林澈压低声音说，指了指讲台上——一个穿着米色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教室里的学生，眼神很锐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江熠吐了吐舌头，把手机飞快地塞回书包最里面，还不忘冲林澈做了个鬼脸。他转头想跟林澈聊昨晚的球赛，声音没控制好，刚说了句“你看昨晚那个绝杀球”，就引得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回头看了两眼，眼神里带着点不满。林澈连忙拉了拉江熠的袖子，示意他小声点，江熠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嘿嘿笑了两声，凑到林澈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聊，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澈脸上了。
苏晚坐在旁边，没打扰他们，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是淡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卡通兔子，耳朵耷拉着，看起来软乎乎的。她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黑色中性笔，笔尖顿了顿，在笔记本的第一页认真地写下“高一（1）班 苏晚”，字是工整的楷体，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写完还在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兔子头，和封面上的图案呼应着，看起来很可爱。
林澈聊到一半，无意间瞥见了苏晚笔记本上的兔子，没忍住，轻声问：“你也喜欢兔子？”
苏晚正在给笔盖盖章，听见林澈的话，愣了一下，转头看他，眼睛弯成了月牙，眼角的小梨涡又露了出来：“嗯，我奶奶以前总给我织兔子玩偶，我小时候睡觉都要抱着，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她指了指林澈桌角的笔记本，“你的笔记本好像没贴贴纸，是不喜欢这些吗？”
林澈的脸微微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笔记本封面——那是去年剩下的旧笔记本，封面已经有些磨损，边角也卷了起来。他其实也想过买一本新的，像苏晚那样印着可爱图案的笔记本，可上次路过文具店时，看见母亲在菜市场为了一毛钱跟摊主讨价还价，就把买新笔记本的念头压了下去。“不是不喜欢，”林澈低声说，“我用的是去年剩下的笔记本，还能用，就没买新的。”
苏晚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窘迫，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笔袋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她的笔袋是浅紫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薰衣草，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五六支不同颜色的笔，还有一把尺子和一块橡皮。“我带了好几支笔，还有尺子，你要是没带够，就用我的。”苏晚笑着说，眼神很真诚，没有半点同情或者施舍的意味，反而像在分享一件很平常的东西。
林澈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笔袋，心里暖暖的，像是有股暖流从心口慢慢散开。他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可话还没说出口，讲台上的女老师突然敲了敲黑板，清脆的声响瞬间让教室里安静下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女老师的声音很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姓王，以后负责你们的语文教学。今天报到，主要有两件事：一是排座位，二是讲一下开学后的注意事项。现在，所有人都站起来，男生站到教室左边，女生站到右边，按身高排好队，动作快点！”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书本碰撞的声音、学生们的说话声混在一起，像是突然炸开了锅。江熠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完了完了，我肯定要被调到前面去，以后上课再也不能偷偷睡觉了！”他身高一米八，在男生里算是高的，却总想着躲在后排偷懒，以前在初中时，就因为总坐在最后一排，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
林澈忍不住笑了，拍了拍他的背：“别抱怨了，快站起来排队，不然老师该说你了。”
江熠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跟着其他男生往左边走，还不忘回头冲林澈做了个委屈的鬼脸。林澈也跟着站起来，走到男生队伍里，悄悄往女生那边看——苏晚正站在女生队伍的中间位置，旁边是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生，两人正小声说着什么，苏晚时不时会笑一下，肩膀轻轻抖着，看起来很开心。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连她耳后细碎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撒了把碎光。
江熠站在林澈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什么，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坏笑：“可以啊林澈，才半天就看上苏晚了？刚才看她的眼神都直了，跟丢了魂似的。”
林澈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苏晚，声音都有些发紧：“别瞎说，我就是随便看看，没别的意思。”
“我可没瞎说，”江熠挤了挤眼睛，笑得更得意了，“刚才你帮她抱书的时候，手都在抖；她坐你旁边，你连呼吸都变轻了，以为我没看见？放心，哥们儿肯定帮你助攻，以后有机会就帮你创造独处的机会，争取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林澈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了，抬手推了他一把，小声说：“别胡说八道了，小心被别人听见。”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苏晚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看到她笑，自己也会跟着开心，想帮她做点事，不想让她受委屈。
两人正小声嘀咕着，王老师已经开始按身高排座位了。她拿着名单，从矮到高依次点名，让学生们一个个坐到指定的位置上。江熠果然被分到了第二排，正对着讲台，前面还坐着一个矮个子女生，连偷偷玩手机的机会都没有。他走到座位上，回头冲林澈做了个鬼脸，满脸的委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澈强忍着笑意，继续站在队伍里等。很快就轮到他了，王老师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第四排靠过道的位置：“林澈，你坐那里。”
林澈点了点头，走到座位上坐下。他刚把书包放好，就看见苏晚也被点到了名字，王老师指了指他斜前方的位置——刚好在他前面两排，靠窗户的地方。苏晚抱着书走过去，坐下前还回头看了林澈一眼，冲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小开心，像是觉得这个位置离他不算太远。
林澈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苏晚的头发扎成了一个低马尾，发尾微微翘着，随着她坐下的动作轻轻晃了晃。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泛着柔和的光泽，林澈看着那抹浅棕色的发尾，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教室，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紧张了。
所有同学都坐好后，王老师开始讲开学后的注意事项，从作息时间说到校服要求，再到课堂纪律，一条一条说得很详细，语气严肃，没一个人敢走神。林澈却有些听不进去，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到苏晚的背影上，看着她认真记笔记的样子，看着她偶尔会抬手捋头发的小动作，心里像被蝉鸣轻轻挠着，软软的，暖暖的。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阳光透过窗户，在苏晚的笔记本上投下一块小小的光斑，随着吊扇的转动轻轻晃着。林澈看着那块光斑，忽然想起早上在屋檐下躲雨的时候，苏晚被雨水打湿的发梢，还有她递给自己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的温度，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是有只小兔子在心里蹦跶。
“林澈！”
突然，王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严厉。林澈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连苏晚也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担忧。他连忙站起来，脸颊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老师刚才问了什么。
“我刚才问你，开学后的第一次班会，你愿意担任纪律委员吗？”王老师皱着眉，重复了一遍问题，眼神里带着点不满，“上课要认真听讲，别走神。”
林澈的脸更烫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愿意”，可话到嘴边，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提醒：“你之前在初中当过纪律委员，没问题的。”是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刚好落在他耳朵里。
林澈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苏晚一眼，她冲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鼓励。他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对王老师说：“我愿意，老师。”
王老师点了点头，让他坐下，又继续讲其他事情。林澈坐下后，偷偷看了眼苏晚，发现她正低着头，肩膀轻轻抖着——她在笑。林澈的脸颊更烫了，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连窗外的蝉鸣，都觉得比刚才好听了些。
下课铃响的时候，王老师走之前又强调了一遍明天要带的东西。她刚走出教室，教室里立刻又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江熠从前面跑过来，拍了拍林澈的肩膀，笑着说：“行啊林澈，刚开学就当班干部了，以后可得罩着我点，上课睡觉别记我名字。”
林澈笑着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上课要认真听讲。”
苏晚也收拾好东西，转过身，笑着对林澈说：“恭喜你啊，纪律委员。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我刚才报名当了语文课代表。”
“真的？”林澈眼睛一亮，心里的欢喜又多了几分，“那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提醒我，别忘事。”
“没问题。”苏晚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
三人正聊着，夏冉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冰可乐，冲他们晃了晃：“走啊，去校门口的小卖部逛逛，我请你们吃冰棍，庆祝咱们正式成为高中生。”
江熠立刻举手赞成：“好啊好啊，我要吃巧克力味的！”
林澈和苏晚也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跟着夏冉往门口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蝉鸣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的青春，奏响最热烈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