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在陈建国当年施工的工地徘徊了三天。
这片工地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旧楼被推倒，新的商业综合体拔地而起，吊塔日夜轰鸣，穿着安全帽的工人来来往往，没人知道十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意外坠楼事故，更没人认得这个总在围挡外徘徊的法医。
林仲秋收到张律师发来的照片时，正在看李晟睿提交的健康事业部方案。
照片里的陈浩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正趁着夜色往工地里钻，手里还提着个金属探测仪，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在找什么？”林仲秋指尖划过照片，眉头微蹙。
陈建国的案子已经有了定论，挪用公款的证据、警方的新调查方向，足够推翻他所有的猜测，他为什么还不死心？
张律师的消息紧跟着进来：【我们查到，陈浩最近在频繁查阅当年的施工图纸，还托人找了个老焊工，说是想还原当年的脚手架结构。】
还原脚手架？林仲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想伪造“证据”？
“让我们的人盯紧点，别让他乱来。”她回复完，把平板推到一边。
李晟睿的方案做得不错，条理清晰，还加入了不少前沿的医疗技术，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只是在提到合作医院时，他写的依然是黄真真所在的省医院。
“你还是想让她进来？”林仲秋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李晟睿。
李晟睿的表情有些尴尬：“妈，真真的专业能力确实强，省医院也是业内顶尖的，合作对公司有好处。而且……我觉得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等她知道了全部真相，会改的。”
“她改不改，是她的事。”林仲秋合上方案，“合作可以，但必须通过正常流程竞标，让她凭实力说话，别搞特殊。”
李晟睿眼睛一亮：“谢谢妈！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儿子雀跃的背影，林仲秋叹了口气。
这孩子，对黄真真的执念，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下午，张妈买菜回来，神神秘秘地说：“叶总，我刚才在巷口听邻居说，省医院那边出事了。好像是黄医生负责的一个病人，手术后出了并发症，家属闹得厉害，说要追究责任呢。”
林仲秋心里一紧。
黄真真才工作一年，还在规培期，按规定不能单独负责手术，怎么会出这种事？
她立刻给特助打电话：“查一下省医院心内科最近的医疗纠纷，尤其是黄真真参与的病例。”
半小时后，特助发来消息：【叶总，确实有个病人术后出现感染，家属认定是黄医生操作不当。但我们查到，这个病人的主刀医生是科室主任，黄医生只是助手，而且感染原因初步判断是器械消毒问题，和她关系不大。不过……科室主任好像想把责任推给她，说是她术前检查没做好。】
林仲秋的眼神沉了下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想拿黄真真当替罪羊。
以黄真真的性格，肯定不会忍气吞声，说不定会闹得更僵。
“备车，去省医院。”
省医院的心内科走廊里挤满了人，病人家属举着横幅，上面写着“庸医害人，还我公道”，吵吵嚷嚷地要找黄真真。
科室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难看地和家属交涉，看到林仲秋进来，明显愣了一下。
“叶总？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女儿。”林仲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威慑力，闹事的家属瞬间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真真在里面呢。”主任指了指办公室，“这事儿……唉，说来话长。”
林仲秋没理他，推门进了办公室。
黄真真正坐在桌前，手里捏着病历本，指节泛白，眼圈通红，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掉一滴眼泪。
看到林仲秋，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林仲秋关上门，挡住外面的嘈杂，“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器械消毒记录我让人查了，是供应室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黄真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帮自己说话。
她别过脸，声音生硬：“不用你假好心，我自己能解决。”
“怎么解决？”林仲秋走到她面前，“等着被主任当替罪羊，还是跟家属吵一架被医院处分？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是靠硬气就能扛过去的？”
“那你想怎么样？”黄真真抬头瞪她，“用钱砸？让他们闭嘴？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什么都想用钱解决！”
“有时候，钱确实能解决问题。”林仲秋拿出手机，调出特助发来的证据。
“但这次不用。供应室的消毒记录有漏洞，我已经让律师联系医院了，他们会给你一个说法。另外，那个病人的后续治疗费用，我会承担，让家属别再闹了。”
黄真真看着她手机里的证据，又看了看林仲秋平静的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帮她收拾烂摊子。
这种感觉，让她既愤怒，又莫名地安心。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她别过脸，声音却小了很多。
“我不是在帮你，”林仲秋收起手机，“我是不想我叶家养大的孩子，被人这么欺负。”
说完，她转身走出办公室，对外面的家属说：“各位，关于病人感染的事，医院会在明天给出正式答复，所有的治疗费用由我承担。如果你们对结果不满意，可以直接找我的律师谈。”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家属们面面相觑，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谁都知道叶畅是谁，海城的商界巨头，真要较真，他们讨不到好。
科室主任看着这一幕，额头冒出冷汗，连忙上前：“叶总，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林仲秋看了他一眼，“但我女儿在你科室受了委屈，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离开医院时，林仲秋的车刚驶出大门，就看到陈浩站在路边，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她让司机停车，降下车窗。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浩的声音带着戾气，“非要把真真逼到绝路才甘心？”
“我在帮她。”林仲秋看着他，“不像你，只会煽风点火，让她活在仇恨里。”
“帮她？”陈浩冷笑，“你毁了我爸，毁了我的前途，现在又想来控制她的人生？叶畅，你做梦！”
“你的前途是你自己毁的，”林仲秋的声音冷了下来，“至于你爸，我已经去过墓园了，也见过你妈。当年的事，她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该早点放下执念，别再拖累真真。”
陈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见过我妈？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爸是咎由自取，说你政审没过是因为你舅舅，还说……”林仲秋顿了顿，“她让你别再活在过去了。”
陈浩猛地捂住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林仲秋没再理他，让司机开车。
后视镜里，陈浩的身影越来越小，像个迷失在执念里的孩子。
回到老宅，林仲秋刚坐下，张律师就来了，手里拿着个U盘：“叶总，这是我们的人在工地拍到的。陈浩找到了这个。”
U盘里是段视频，画面有些模糊，能看到陈浩在工地的地基下挖出了一根生锈的钢筋，钢筋上缠着块撕碎的工作服布料，上面隐约有血迹。
他拿着钢筋，激动地给黄真真打电话，说找到了“证据”。
“这钢筋……”林仲秋皱眉，“像是人为放进去的。”
“我们也是这么觉得，”张律师点头，“当年的事故现场早就清理干净了，不可能留到现在。而且这钢筋的型号，和当年工地上用的根本不一样。”
林仲秋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陈浩这是病急乱投医，想伪造证据？可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这能扳倒她？
“查一下这根钢筋的来源，还有，盯紧陈浩，别让他把这东西交到黄真真手里。”
第二天一早，省医院就公布了调查结果，承认是供应室的失误，向病人家属和黄真真道歉，还处分了相关负责人。
黄真真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仲秋收到消息时，正在看李晟睿和健康事业部团队的视频会议。
李晟睿意气风发地讲解着方案，团队成员频频点头，气氛很好。
看到林仲秋进来，他笑着说：“妈，您来得正好，我们刚谈到和省医院的合作细节，真真也在线呢。”
林仲秋看向屏幕，黄真真果然在，只是脸色不太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说话。
“合作的事，按流程走。”林仲秋淡淡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保证质量，不能出任何问题。”
团队成员连忙应下。会议结束后，李晟睿关掉电脑，犹豫了一下说：“妈，真真刚才在会议上说，想找您谈谈。”
“让她来老宅吧。”
下午三点，黄真真果然来了。
她没像以前那样带着敌意，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你想说什么？”林仲秋给她倒了杯茶。
黄真真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正是陈浩找到的那根钢筋。
“他说，这是当年害死他爸的‘证据’，上面有血迹，还有你丈夫公司的标志。”
林仲秋拿起证物袋，仔细看了看。
钢筋上的血迹早就干涸发黑，所谓的“公司标志”，不过是个模糊的划痕，一看就是后来刻上去的。
“这是假的。”她把证物袋放回桌上，“当年的脚手架用的不是这种钢筋，而且事故现场的所有遗物，警方都封存了，不可能留在这里。”
黄真真的嘴唇动了动：“我知道……我查了当年的施工记录，也问了老工人，这钢筋确实有问题。”
林仲秋有些意外：“那你还……”
“可他是陈浩啊。”黄真真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等这个‘证据’等了十年，我怎么跟他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爸真的是意外死的，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有时候，认清现实，比活在谎言里好。”林仲秋看着她，“真真，你不是小孩子了，该学会分辨是非，而不是被感情绑架。”
黄真真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眼里含着泪：“那我呢？我这十年又算什么？我恨了你十年，为了他和你作对，甚至……甚至看着你倒下都无动于衷……我是不是很可笑？”
林仲秋的心猛地一揪。
这是黄真真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和悔意。
“你确实做错了。”林仲秋的声音放软了些，“但知道错了，就不算太晚。”
“太晚了……”黄真真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亲手……”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陈浩打来的，黄真真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真真，快来工地！我找到更重要的东西了！”陈浩的声音很激动，还带着喘息，“这次一定能证明叶畅是凶手！”
黄真真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看向林仲秋，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别去。”林仲秋拉住她的手，“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你去了只会被他拖累。”
黄真真甩开她的手，站起身：“我必须去！我要亲自告诉他真相！”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出老宅，林仲秋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立刻给张律师打电话：“让工地那边的人盯紧陈浩，千万别出事！”
挂了电话，林仲秋也跟着下了楼。她有种预感，今天可能会出事。
赶到工地时，这里已经乱成一团。
陈浩拿着一把锤子，正疯狂地砸着地基的钢筋，嘴里喊着：“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我要为我爸报仇！”
黄真真冲上去想拉住他：“陈浩！你别疯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陈浩红着眼睛推开她，“你也被她收买了？黄真真，你忘了你爸妈是怎么死的吗？忘了我们当年的约定吗？”
“我没忘！”黄真真的眼泪掉了下来，“但我不能因为仇恨，就不分黑白！叶畅不是凶手，你爸是意外，你的政审和她无关，这些都是真的！”
“我不信！”陈浩猛地举起锤子，就要往旁边的承重柱砸去，“我要毁了这里！毁了她的一切！”
“住手！”林仲秋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陈浩的力气很大，疯狂地挣扎着，锤子在空中挥舞，差点砸到旁边的工人。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救命”，警察很快就来了，将情绪失控的陈浩按倒在地。被带走时，陈浩还在疯狂地喊着：“叶畅！我不会放过你的！”
黄真真站在原地，看着陈浩被押走，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林仲秋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
黄真真转过头，看着林仲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林仲秋面前，真心实意地认错。
夕阳的余晖洒在工地上，给冰冷的钢筋水泥镀上了一层暖色。
林仲秋看着黄真真哭红的眼睛，心里突然觉得，原主的心愿，或许真的有实现的一天。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由执念引发的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
陈浩被带走后，在警局里说了一番话，彻底点燃了新的战火，他说，当年黄真真父母的死，也和叶畅有关。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平静的湖面，再次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