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几乎是爬回营区铁丝网边的。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像纱幔一样笼着整片训练场。她一身污泥,衣服破烂,锁骨下的蜂巢印记灼灼发烫。
哨塔探照灯猛地扫过来,光柱钉在她脸上。
“站住!什么人?!”哨兵厉声喝问,枪栓拉得哗啦响。
她举起双手,嗓子干得冒烟:“新兵连……林半夏……编号9527……”
哨兵显然听过这名字,语气更警惕了:“叛逃人员林半夏?原地别动!”
很快,一辆吉普车卷着尘土冲过来。跳下来的不是军官,而是基地保卫科的干事,脸绷得像铁板。
“铐上!”干事二话不说下令。冰凉的手铐咔嗒锁住手腕,她被粗暴地塞进车里。
审讯室白得刺眼。干事把笔录本啪地摔桌上:“说吧。失踪七十二小时,去哪了?”
她舔舔干裂的嘴唇:“后山……摔进溶洞了……”
“溶洞?”干事冷笑,“溶洞能搞出爆炸?整个后山差点塌了!”
她垂着眼不说话。干事猛地拍桌:“陈卫东首长呢?张文栋教授呢?跟你一起失踪的士兵呢?!”
“死了。”她声音嘶哑,“塌方……都埋里面了。”
干事显然不信,凑近逼视:“你身上这什么味儿?像炸药混着药渣!”鼻子突然抽了抽,盯住她锁骨,“这印记又是什么?什么时候纹的?”
她下意识遮住印记:“摔伤……感染了……”
审讯持续到中午。她咬死说辞:训练迷路,遇上山体塌方,侥幸逃生。
干事录得烦躁,突然扔过来份档案:“看看这个!”
是她藏在医务室的笔记本!页面摊开在“蜂王惧三物”那页。
“解释一下!”干事敲着桌子,“什么蜂王蜂后的?你们搞邪教组织?”
她心脏狂跳,面上却茫然:“什么蜂王?这是我爷爷的偏方笔记……治蜂毒蜇伤的。”
干事死死瞪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这时门开了,炊事班班长端着两份饭进来:“先吃饭吧王干事,边吃边问。”
饭盒放下时,班长手指极快地在半夏手背点了三下,像是无意,但她瞬间想起老周说的“三号库的人”!
班长冲她几不可查地眨了下眼,转身走了。
干事扒拉两口饭,语气稍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失踪期间营区发生怪事,所有电子设备昨晚同时黑屏三分钟,恢复后监控全丢了你失踪后的记录。你怎么解释?”
她低头吃饭:“不知道。”
干事摔了筷子,正要发作,门又被推开。这次是教官,黑着脸:“王干事,人我先领走。”
干事一愣:“可审讯……”
“上面指令:事件封存,按意外处理。”教官冷冰冰道,“她归队训练。”
回去的路上,教官开车,一言不发。直到训练场边上,才突然开口:“医务室刘老医官……昨晚醒了。就说了句话。”
半夏猛地抬头。
教官盯着她:“他说:‘告诉那闺女,药渣扫干净了。’”
她眼眶骤然一热,死死咬住嘴唇。
“归队!”教官猛地推开车门,“今天负重越野!”
训练场上一片寂静。所有新兵都盯着她,眼神复杂。张大伟张着嘴傻看,王志远扶眼镜的手抖了抖。
李静第一个跑过来,把她的负重包递过来,低声快速说:“他们搜了你床铺,我提前藏了点东西。”说完用力捏了下她手腕。
王大志磨蹭过来,塞给她半块压缩饼干:“吃……吃饱了跑得快。”
教官吹哨怒骂:“看什么看!全体都有!负重二十公里!最后三名没午饭!”
队伍跑起来,尘土飞扬。很快有人故意落后到她身边。
“真塌方了?”有人小声问。
“嗯。”
“陈首长……真没了?”
“嗯。”
队伍沉默下来,只剩脚步声和喘息。跑到后山边缘,还能看见塌方留下的狼藉和封锁带。
突然,李静一个趔趄摔倒,痛呼出声。教官跑过来检查:“脚崴了!林半夏!扶她去医务室!”
她搀起李静,离开队伍。走远了,李静突然站直,脚踝完好无损。
“装的,”李静拉着她拐进器材库后头,从袖筒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塞给她,“从保卫科垃圾桶捡的。关于你的。”
纸是打印的指令,盖着模糊的红章:“……目标林半夏疑似激活蜂巢遗产……建议观察控制……必要时清除……”
她手一抖,纸掉在地上。
“还有这个。”李静又从鞋垫底下摸出个微缩胶卷,“张文栋办公室暗格里藏的。我没看。”
胶卷里是年轻时的爷爷和张文栋的合影,背后写着:“与爱徒文栋于蜂巢一期实验室。愿此间纯净,永佑世人。”
落款是:林国栋。
纯净?永佑?她想起蜂巢里那些冰冷的实验和控制,胃里一阵翻腾。
傍晚,她被叫到连长办公室。连长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高层,面容冷峻。
“事件定性为训练事故。”连长语气不容置疑,“陈卫东首长、张文栋教授因公殉职。你是幸存者,但擅离训练区域,记大过一次。有异议吗?”
“没有。”
“很好。”连长递过来一套新军装,“回去休息。明天照常训练。”
她敬礼,转身要走。
“等等。”连长突然叫住她,目光落在她锁骨上,“那伤……找军医看看。军营容不下乱七八糟的印记。”
她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其他人还在加练),打开新军装。里面裹着一把崭新的匕首,刀柄刻着小小的蜂巢图案。
刀柄拧开,里面是张纸条:“蜂后归巢,静待时机。”
窗外传来脚步声和喧哗,大部队回来了。她迅速藏起东西。
张大伟冲进来就喊:“书呆子!听说你记大过了?亏大了啊!”
王志远嘀咕:“能回来就不错了……”
李静最后一个进来,疲惫地对她笑了笑,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熄灯号吹响。黑暗里,各种呼吸声渐渐平稳。她摸到锁骨下那片灼热,指尖感受到轻微的、规律的搏动。
像一颗活着的心脏。
也像倒计时。
对铺的李静突然极轻地敲了敲床沿, 摩斯电码的节奏:“有人监视。”
她屏住呼吸。
走廊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她们门口。一道阴影从门缝下渗入。
蜂巢,从未真正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