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溜走。
这一年,像是一场漫长的默剧。郑勤跃和马悦,仿佛是同一张纸上画出的两条平行线,虽然共享着同一个屋檐下的空间,却各自奔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他们没有共同的事业,也鲜有共同的交集,谁也不干涉谁,甚至谁也不完全了解对方在做什么。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平淡地度过。
郑勤跃越来越多地住在了梅江的工地上。别墅装修是个极其琐碎的工程,铺地面、改线路、做防水,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卡着时节和天气。为了赶工期,也为了防止施工队偷工减料,他干脆在工地上用集装箱板房搭了个临时卧室,一住就是一两周。
而马悦,一年中倒有大半的时间,是住在自己公司附近那个精致的小公寓里。她回来得更少了,这个名义上的家,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偶尔落脚的驿站。
于是,照顾那对龙凤胎的主要责任,就落在了郑父郑母的肩上。
保姆张姐不是住家保姆,做完三餐、打扫完卫生就下班了,周末也要休息。两个老人,年过六旬,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不得不再次承担起照顾孙辈的重任。
对于儿子和儿媳的长期缺席,老两口的不满与日俱增。
他们不理解儿子为何要如此折腾。“装修交给装修公司不就行了?你一个老板,何必天天去监工?”
一次周末回家,郑母看着儿子晒得黝黑、满是疲惫的脸,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郑勤跃苦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图纸和报价单,摊在桌上。“妈,您以为这跟以前装大平层一样吗?这完全是两码事。都说买房有价,装修无价,这话在别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指着图纸上一处复杂的结构,“就这个旋转楼梯,当初设计师图纸上看着挺美。真到施工,为了找那种能弯曲、承重又够的实木扶手,跑遍了整个建材市场,最后进口的,一根扶手的钱就够以前装一套卫生间的了。还有台阶,下面要预埋钢结构,上面铺石材,每一块的切割和打磨都要人工,误差不能超过两毫米,这工钱就……”
他又翻到另一页,“还有外墙,看着是涂料,但为了防潮防开裂,底层要挂三层网,刷五遍底漆。院子里的那个天井,为了防止漏水,整个结构重新做了反梁和卷材,这又是一笔看不见的巨款。更别提地暖、新风、中央空调、全屋智能……这些线路和管道,在墙体砌起来之前就要像血管一样预埋好,错一厘米,后面就是大麻烦。”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别墅装修,最贵的不是材料,是这些看不见的工艺和人工。工程队一上就是好几十人,泥瓦工、木工、水电工、油漆工……每个工种都想从你身上多刮一层油。我不住在那儿,那钱就跟流水一样,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随着装修进程的推进,他眼看着自己的积蓄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地流逝。
当初买别墅的首付是他自己付的,每个月的月供也是他在还。但这套房子不是他唯一的月供,他名下还有其他房产的贷款。再加上之前给马悦的那笔钱,她那个大女儿的私立学校学费,家里的保姆开销和一年的日常用度……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马悦当初说的那句话了。
钱,真的是不够用的。
尤其像现在这种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的情况下,钱,真的是不够用的。这种感觉,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侵蚀着他曾经的自信和从容。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当事业停滞时,那份巨大的财务压力是多么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