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的消毒水味儿还没从鼻尖彻底散去，家里的暖意刚把惊魂稍稍捂热，另一桩烦心事就跟冬天的冷风似的，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
陆砚川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用三角巾吊在胸前，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里的锐利和沉静已经回来了大半。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看着妻子林晚星对着一份文件蹙眉。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里。
“这个陈主任，真是属牛皮糖的，粘上就甩不掉了？”林晚星放下那份来自红星厂的原料采购申请批复副本，上面被红笔粗粗地打了一个叉，旁边批注着：“不符合最新仓储管理规定第x条x款，需重新进行为期至少六个月的安全性评估与审批流程。暂缓。”
落款正是那位工业局的陈主任。
六个月？黄花菜都凉了！厂里等着这批特种钢材下锅，好几个国防配套订单的进度都要被拖垮。
“摆明了是卡我们。”林晚星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上次爷爷在庆功宴上甩出存折，没把他吓破胆，反而记恨上，变着法儿给我们使绊子。”她想起庆功宴上陈主任那瞬间面无人色的样子，看来狗急跳墙了。
陆砚川用没受伤的右手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眼神微冷：“他那个位置，想卡你，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规章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有些人，偏偏喜欢把死规章当活令箭用，谋私利。”
正说着，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忠叔接了，嗯啊了几句，脸色有些凝重地过来汇报：“首长，夫人，是县委办公室打来的紧急电话，找夫人的。”
“找我？”林晚星有些意外，起身过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县长秘书，声音急得冒火：“林晚星同志吗？哎呀，可算找到您了！冒昧打扰，实在是没办法了！县中心粮仓那边出大事了！”
原来，县里最大的粮仓最近爆发了极其严重的鼠患，那些老鼠简直成了精，不光数量多得吓人，啃坏麻袋，污染粮食，还异常狡猾，传统的养猫、下药、放置捕鼠夹效果微乎其微，反而因为用了药，担心造成粮食二次污染，不敢大规模投放。眼看大批储备粮就要遭受巨大损失，县长急得嘴角起泡，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听说您是清华的高材生，搞军工技术的，见识广，点子多，县长让我务必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呃，高科技的好办法？救命如救火啊林同志！”秘书的语气几乎是恳求了。
粮仓鼠患？高科技办法？
林晚星握着听筒，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房里那份被驳回的申请，又想到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地对电话那头说：“秘书同志，您别急。鼠患问题，我或许还真有个办法可以试试。”
“真的？！什么办法？”秘书的声音瞬间充满了希望。
“我们之前的一个军工降噪项目中，衍生出过一款小范围的强效超声波发生装置，本来是用来驱赶某些对特定频率声波敏感的试验动物的，效果很不错，对人体和粮食绝对安全无污染。理论上，稍加改装调整频率，用来驱鼠应该立竿见影。”林晚星解释道，技术细节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型。
“超声波？驱鼠？这……这能行吗？”秘书将信将疑，这听起来有点太“未来”了。
“理论上完全可行。老鼠的听觉系统对某些高频超声波非常敏感，会产生强烈不适而逃离。”林晚星语气笃定，“我可以立刻组织厂里的技术人员，用现有零件连夜赶制几台样机，明天就能送到粮仓现场测试！”
“太好了！太好了！林同志，您可真是救命菩萨！”秘书喜出望外，“我马上报告县长！需要什么支持，您尽管说！”
“支持嘛……”林晚星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平稳地抛出了她的条件，“秘书同志，如果我们的驱鼠器有效，帮县里保住了粮食，您看能不能这样——我们红星厂目前急需一批原料，手续上遇到点暂时的困难。粮仓这边，能不能以‘特级技术支援物资’的名义，临时调拨一批等值的陈化粮或者周转粮给我们应应急？当然，所有手续必须合规，我们可以按市价结算，只是需要尽快到位，解燃眉之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秘书在快速权衡。一边是眼看要损失的巨大数量的粮食，一边是批点条子就能解决的技术交换，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没问题！林同志！只要您的设备真能解决了这要命的鼠患，这点事包在我身上！我立刻请示县长，特事特办！”秘书拍着胸脯保证，县长现在只要听到能保住粮食，什么条件估计都能先答应一半。
挂了电话，林晚星走回书房，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陆砚川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了然而赞赏的笑意：“超声波驱鼠？亏你想得出来。用技术换粮食，围魏救赵，这招妙。”
“总不能坐着干等陈主任良心发现。”林晚星挑眉，“他卡他的规章，我找我的活路。人民的粮仓要紧，国家的国防订单也不能耽误。”
事不宜迟，林晚星立刻电话联系了厂里的技术骨干。一听是解决鼠患支援地方，还是林工亲自牵头的新应用，技术人员们都来了劲头，纷纷表示马上回厂里加班。
陆砚川虽然吊着胳膊，也坐不住了：“我跟你一起去厂里。”
“你伤还没好，添什么乱？”林晚星不同意。
“这点伤不碍事。动不了手，我还能动嘴皮子，帮你协调调度。”陆砚川坚持，眼神不容拒绝。他不想让她一个人深夜奔波，尤其是在经历了电话亭的惊魂之后。哪怕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他也觉得安心些。
林晚星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没再反对。
红星厂的实验室里，灯火通明了一夜。林晚星是总指挥，根据记忆画出核心原理图和频率调整范围。技术人员们则分工合作，寻找合适的压电陶瓷片、功率放大器、设计外壳和电源……军工的效率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陆砚川果然没动手，但坐在一旁，偶尔提出一两个关于设备便携性和野外适用性的关键建议，总能切中要害。
天蒙蒙亮时，三台看起来有些粗糙但结构坚固、散发着崭新焊锡味的“便携式强效超声波驱鼠器”诞生了！
几乎没有休息，林晚星和陆砚川，带着技术人员和设备，直接赶往县中心粮仓。
粮仓那边，县长和粮库主任早已望眼欲穿。一看到林晚星他们带来的几个铁盒子，心里都有点打鼓——这玩意儿真能行？
粮仓内部，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空气中弥漫着粮食霉变和鼠尿的混合气味，角落里的麻袋被咬得千疮百孔，地上还能看到老鼠窜过的痕迹和颗粒状的粪便，甚至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啃噬声从粮堆深处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晚星镇定地指挥技术人员安装设备，根据粮仓布局，放置在几个关键通风口和鼠道附近。
“各位，请先退到安全距离外，可能会有短暂噪音。”林晚星提醒道。
围观的粮库工人们将信将疑地退后几步。
电源接通！
一阵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后，一种人耳几乎听不见、但隐约能感觉到头皮有点发麻的高频声波，开始以设备为中心，向着巨大的粮仓空间弥漫开来。
寂静。
几秒钟的寂静，让县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
“吱吱——！” “唧唧——！”
一阵尖锐恐慌的老鼠嘶叫声猛地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来！
紧接着，就像是炸了窝一样，成百上千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如同黑色的潮水，惊慌失措地从粮垛里、缝隙中、墙角根疯狂地涌出！它们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狡猾和有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折磨，晕头转向，互相踩踏，拼命地朝着粮仓大门、窗户、任何可能的缝隙亡命奔逃！那场面，既骇人又带着点诡异的“壮观”！
不到十分钟！粮仓内部明显安静了下来。那些令人厌烦的窸窣声和啃咬声消失了，只剩下零星几只晕头转向、行动迟缓的老鼠还在原地打转，被工人们轻松解决。
“神了！真神了！”粮库主任激动得声音发颤，冲进粮仓检查，看着那些完好无损的粮食，差点老泪纵横，“没了！真的都没了！都跑光了！”
县长大喜过望，紧紧握住林晚星的手，用力摇晃：“林晚星同志！太感谢你了！你可是保住了我们全县人民的救命粮啊！真是军工领域的高科技！立了大功了！”
林晚星谦逊地笑笑：“县长您过奖了，能帮上忙就好。”
县长也是爽快人，立刻对秘书吩咐：“立刻开具批条！就以‘支援国防建设特需’和‘奖励重大技术贡献’的名义，从我们县最好的周转粮里，立刻调拨……嗯，就按林同志厂里急需原料的等价值，不，再多加半成！马上安排车辆，直接送货到红星厂！谁敢拦，让他直接来找我！”
手续一路绿灯。几辆满载着优质粮食的卡车，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红星厂，比走正常审批流程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工厂的原料危机，就这么被林晚星用一场漂亮的技术突袭，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消息传到工业局陈主任耳朵里时，他正端着茶杯，美滋滋地想着红星厂的人该如何低声下气来求他。
“哐当！”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他们哪来的原料？！县粮仓？！技术换的？！超声波驱鼠？！”每一个词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他处心积虑设置的障碍，他以为能拿捏住对方命门的审批权，在绝对的技术实力和灵活变通的智慧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县长亲自批的条子，理由光明正大，他甚至找不到任何由头去阻拦！
巨大的羞辱感和计划破产的怒火，瞬间淹没了陈主任。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林晚星……陆家……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眼睛里闪烁着阴毒的光芒，“你们让我下不来台，断我财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猛地抓起办公桌上的另一部内部电话，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略显油滑和嘈杂的声音，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机器的轰鸣。
“喂？老陈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对面的人笑着说道，带着点生意人的熟稔。
陈主任压低声音，语气阴沉得能滴出水：“老李，你们化工厂那边，上次说的那批‘特殊’的废料……对，处理起来有点‘麻烦’的那种……对，我改主意了。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帮你们消化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险恶。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里，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诡异：“哦？陈主任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放心，规矩我懂，‘好处’少不了你的。地方……要足够‘隐蔽’，最好能一劳永逸……”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但一条充满毒害和阴谋的暗线，已经在陈主任咬牙切齿的怨恨中，悄然埋下，目标直指那个屡屡让他难堪、让他恐惧的红星厂，以及那个光芒越来越耀眼的“军工玫瑰”。
而车间里，机器重新轰鸣起来，林晚星看着顺利投入生产的流水线，微微松了口气，却并不知道，一场针对她和工厂的、更加阴险毒辣的报复，正在暗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