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花房那把黄铜巨锁冰冷的触感，
仿佛还残留在龙渊的指尖。
皮肤下那冰冷的饕餮之力传递出的贪婪渴望，
演化毒藤般缠绕着他的理智。
身后张小花三人那卑微祈求的眼神，
更是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锁啊…看起来挺硬的。”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尚未完全敛去。
就在这时——
“龙渊？”
一个清冷平静、如同月下清泉流淌的声音，
自身后不远处的林荫小径传来。
龙渊心头猛地一跳！
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猛地转过身。
苏清月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银白色的短发被微风拂动，
浅紫色的眼眸平静地望过来，
目光扫过龙渊，
扫过他身后那把被粗大铁链锁死的花房大门，
以及那三个如同受惊鹌鹑般、
瞬间低下头、大气不敢出的低年级学生。
她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药篮，
里面放着几株还带着新鲜泥土、
叶片上凝结着细小露珠的草药，
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显然，她是来旧校区这片荒芜之地采摘某种特殊药材的。
空气瞬间安静得有些凝滞。
张小花三人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
龙渊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清月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那道痂痕停留了一瞬，
随后又落在那把刺眼的黄铜巨锁上。
那双浅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却仿佛带着无声的询问。
“苏…苏同学？”
龙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好巧…你也在这？”
苏清月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龙渊身上，
声音依旧清冷：“身体恢复了？”
“啊？哦！恢复了！多亏了你！”
龙渊连忙点头，试图扯出一个笑容，
却牵动了脸上的伤疤，显得有些僵硬。
“嗯。”
苏清月淡淡应了一声，
目光掠过那三个低年级学生。
“需要帮助？”
“没！没有！”
李响抢着回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们…我们就是路过！
谢谢学长！学长再见！苏学姐再见！”
说完，他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张小花和王涛，
如同见了猫的老鼠，
头也不回地顺着小路飞快溜走了，
留下龙渊一个人面对苏清月。
龙渊：“……”
苏清月看着那三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又看了看那把锁死的门，
最后目光定格在略显尴尬的龙渊身上。
她没有追问，只是提起药篮，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等！”
龙渊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了她。
看着苏清月清冷的背影，
想到医疗室里那点到即止的善意和床头柜那管救命的营养膏，
一种混合着感激和“做贼心虚”的情绪涌了上来。
“那个…苏同学，上次医疗室…还有营养膏…谢谢了。
看你采药…需要帮忙吗？
我…我力气还行。”
他指了指那沉重的药篮，
试图找个借口还点人情，
也缓解下刚才的尴尬。
苏清月脚步顿住，微微侧身，
浅紫色的眼眸看了他一眼，
似乎在审视他话语里的诚意。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轻轻颔首：“好。”
---
医疗组专用的药材处理室，
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草木药香。
光线柔和，一排排整齐的木架上摆放着各种晾晒或炮制中的药材，
井然有序，透着一股清冷严谨的气息。
龙渊笨手笨脚地跟在苏清月身后，
看着她动作娴熟地将药篮里那些还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新鲜药材分门别类地取出，
放入不同的玉质托盘或藤编簸箕里。
她的动作轻盈、精准，
指尖偶尔会流淌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月白光晕，
拂过药材时，那些草药的生机似乎都更鲜活了几分。
“这些是‘月光草’，喜阴，
只能在子夜后、月华最盛时采摘，
药性才足，处理时要避强光，
用玉刀分割…”
“这是‘石心藤’，根茎坚韧，
需用特制的银剪，
断口要整齐，否则汁液流失影响药效…”
“这些‘雾隐花’的花粉有微毒，
处理时要戴手套，屏息…”
苏清月的声音清冷平静，
宛如在诵读教科书，
一边处理，一边简洁地告知龙渊每种药材的特性和注意事项。
她将一些需要简单初步处理的药材，
比如去掉石心藤多余的根须、
将大株的月光草分株，分派给龙渊。
龙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株看起来最“皮实”的石心藤，
学着苏清月的样子，
拿起旁边一把小巧但异常锋利的银剪。
他集中精神，试图剪断一根粗壮的根须。
咔嚓！
用力过猛！银剪差点崩了刃！
断口更是歪歪扭扭，乳白色的汁液瞬间涌出！
“呃…”
龙渊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擦，脸皮发烫。
“慢点，均匀发力。”
苏清月的声音传来，没有责备，
依旧平静，只是伸手接过那根被剪坏的藤蔓，
指尖月白光晕一闪，
那涌出的汁液瞬间凝固封住，
断口也变得平整光滑。
她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只是拂去一点尘埃。
龙渊看得目瞪口呆，
再次感受到了SSS级辅助和F级废柴之间那令人绝望的鸿沟。
他讪讪地拿起另一株，更加小心翼翼。
沉默地处理了一会儿药材。
空气中只有剪刀的咔嚓声、草药摩擦的沙沙声。
“你…”
苏清月忽然开口，
声音比刚才似乎低了一度，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她正拿起一株叶片边缘带着奇异银纹的“星痕叶”，
指尖的月白光晕似乎比处理其他药材时更专注一些，
仿佛在安抚着叶片中躁动的能量。
“…最近睡眠好吗？”
龙渊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
“还…还行？”
除了饿得睡不着的时候。
苏清月没有看他，
目光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星痕叶，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我…最近总看到一些破碎的片段。”
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缕月白光晕似乎也随之一滞。
“很多…破碎的石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
几乎无法察觉的迷茫和…不安，
“被…黑暗吞噬。
无声无息，连尘埃都不剩下。”
咔嚓！
龙渊手里的银剪猛地一滑，
差点剪到自己的手指！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破碎的石块…
被黑暗吞噬…
无声无息…
这他妈说的…不就是他啃过的混凝土和石锁吗？！
还有他皮肤下那见什么吞什么的饕餮黑洞？！
她看到了？！她真的看到了？！
卯兔灵皮的预知能力…竟然恐怖如斯？！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清月，
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
苏清月似乎并未察觉龙渊的剧烈反应，
或者说，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浅紫色的眼眸深处，
那抹忧虑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让她清冷如月的气质都染上了一丝凡尘的疲惫：
“很模糊…很混乱…但感觉很…不好。
心神不宁。”
她轻轻放下处理好的星痕叶，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另一片叶子的边缘，
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龙渊强行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脸上的肌肉没有彻底扭曲。
他强迫自己低下头，
假装专注地盯着手里那根被剪得坑坑洼洼的石心藤，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做…做梦而已吧？
可能是训练太累了？别…别太在意。”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安慰，
但尾音那细微的颤抖，
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里层的衣服。
就在这时——
“清月。”
一个低沉、带着明显倨傲和不悦的男声，
在药材处理室门口响起，
打破了室内凝滞的气氛。
秦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训练服，
勾勒出强健的体魄，黑发如墨，
眼神锐利如鹰。
他目光扫过室内，
在龙渊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如同在看墙角的一粒灰尘，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苏清月身上，
那丝厌恶瞬间被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
带着占有欲的关切所取代。
“又在处理这些琐事？”
秦岳迈步走进来，姿态从容，
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他完全无视了龙渊的存在，
他只是空气般透明。
“伯母要是知道你又耗费心神在这些低阶药材上，该心疼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亲昵的责备，
目光却始终锁定苏清月。
苏清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脸上的那一丝忧虑瞬间被惯常的清冷覆盖，
如同戴上了一层面具。
她没有看秦岳，只是淡淡应道：
“分内之事。”
秦岳眉头微皱，
似乎对苏清月的冷淡有些不悦。
他的目光终于再次扫向旁边如同背景板、
极力降低存在感的龙渊，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呵，我说怎么心神不宁。
原来是有‘异类’在侧，污了清净。”
他刻意加重了“异类”两个字，
似一把淬毒的针，狠狠扎向龙渊。
“清月，”
秦岳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诫，
如同在陈述不容置疑的真理。
“你是苏家的嫡女，
卯兔真君的传人，身份尊贵。
像这种…”
他瞥了一眼龙渊，
眼神如同在看一滩肮脏的烂泥。
“…前途未卜、能力诡异、脸上还带着不祥印记的‘异类’，
还是离远点为好。
莫要自降身份，辱没了苏家的名声。”
药材处理室里，浓郁的药香似乎都凝固了，
只剩下秦岳那刻薄冰冷的话语在回荡。
龙渊低着头，
死死攥着手里那根石心藤，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藤皮里。
脸上那道狰狞的痂痕在药室柔和的光线下，
仿佛燃烧起来，灼烧着他的尊严。
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
在胸腔里疯狂翻涌，
皮肤下那饕餮之力感受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传递出兴奋而贪婪的悸动，
无情的在催促他：吞了这聒噪的东西！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着牙，
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将所有的屈辱和暴戾，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清月沉默了。
她站在那里，
如同一尊月光雕琢的玉像。
清冷的侧脸线条绷紧，
浅紫色的眼眸低垂，
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
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处理星痕叶时感受到的、
叶片中那股微弱却混乱的能量躁动，
与她看到的那些“破碎石块被黑暗吞噬”的片段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她没有看秦岳，也没有看龙渊。
长久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墙壁，隔开了三个人。
秦岳似乎很满意苏清月的沉默，
这在他看来就是一种默认。
他嘴角的讥诮更深了，
最后冷冷地瞥了龙渊一眼，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然后才转向苏清月，语气放缓了些：
“下午龙庭有特使来选拔苗子，
别误了时辰。
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
转身大步离开了药材处理室，
背影挺拔而傲慢。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
药材处理室里只剩下药香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龙渊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掌，
那根坚韧的石心藤早已被他捏得变形，
汁液染绿了他的掌心。
他低着头，黑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
“我…我先走了。药材…弄好了。”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没等苏清月回应，
像逃离瘟疫现场般，
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出了药材处理室。
苏清月依旧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片星痕叶的银纹。
浅紫色的眼眸深处，
忧虑如同化不开的浓雾。
破碎的石块…
被黑暗吞噬…
还有秦岳口中那个充满恶意的“异类”…
她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探寻，
望向了龙渊消失的门口方向。
龙渊冲出医疗楼，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胸膛剧烈起伏。
秦岳那刻毒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
苏清月沉默的姿态更像是一把钝刀子，
反复切割着他刚刚获得一点力量后滋生的微弱自信。
“异类…异类…异类！”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坚硬的混凝土墙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留下一个带着血痕的浅坑。
手上的刺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皮肤下，那冰冷的饕餮之力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活跃起来！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
更加狂暴的饥饿感，
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下一刻就要火山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饿！
好饿！
饿得能吞掉整堵墙！
吞掉那个该死的秦岳！
吞掉所有鄙夷的目光！
他猛地抬起头，
猩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后山废弃花房的方向，
眼底燃烧着疯狂和毁灭的火焰。
那把锁…
那把该死的锁！
看起来…真的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