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野看着那瓶推到眼前的醋，又看看秦洛舒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不再冰冷的侧脸，眼眶蓦地一热。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谢谢。”
午后的阳光透过面馆有些蒙尘的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桌上两碗面蒸腾着袅袅热气，隔开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也模糊了彼此眼底复杂翻涌的情绪。
秦洛舒小口吃着面，辣油的刺激让她鼻尖微微冒汗。她感觉对面那道灼热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让她有些不自在，却又奇异地没有感到反感。她终于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抬眼看向靳野。
靳野立刻也停下动作，像一个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紧张地看着她。
“你刚才说，”秦洛舒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带着一丝探究，“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靳野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他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怀念，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嗯。计算机系，大二退学的。”
“为什么？”秦洛舒问得很直接。她确实好奇，一个能考上S大计算机系的学霸，为什么会中途退学去打电竞？这在她认知里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靳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回忆那段对他而言并不轻松的过往。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才缓缓开口：
“家里……不太支持。”他避重就轻地提了一句，“觉得打游戏是不务正业，毁了前程。当时电竞环境也没现在这么好，职业化程度低，收入不稳定，在他们看来就是瞎胡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吵得很厉害。后来……就退学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秦洛舒能想象那背后的风暴。一个顶尖学府的学子，放弃人人艳羡的“正途”，投身在当时看来前途未卜的电竞行业，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又要承受多少来自家庭和世俗的压力？
“后悔吗？”她轻声问。这是她心底的疑问。为了所谓的梦想，放弃S大的文凭，值得吗？尤其是当看到昔日的同学可能已经在学术或职场上崭露头角的时候。
靳野看着她，眼神异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有过迷茫和怀疑的时候，尤其是在输掉关键比赛，或者看着队友因为各种原因离开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后悔过选择这条路。”
“游戏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玩。它是我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是证明自己价值的战场。在赛场上，我能感受到最纯粹的热血和胜负欲。赢了，能听到全场欢呼，那种感觉……会上瘾。”靳野笑了笑，带着野神特有的、属于赛场的光芒，“当然，输了也特别难受，恨不得砸键盘。但这就是竞技的魅力，不是吗？”
秦洛舒静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职业选手的内心世界。她之前对电竞的认知，仅限于偶尔看到的比赛集锦。此刻，她从靳野的眼中看到了热爱，看到了执着，也看到了那份不亚于任何传统领域运动员的拼搏精神。
“所以，”靳野收回目光，再次专注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就是我隐瞒身份的原因之一。我怕……怕你知道我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怕你像很多人一样，觉得打游戏的就是网瘾少年，不学无术。”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看来，我真是蠢到家了，弄巧成拙。”
秦洛舒没有立刻回应。她拿起水杯，小口喝着水。
面馆的嘈杂似乎成了背景音，她的思绪在翻腾。她理解了靳野的顾虑，也感受到了他话语里的真诚。那份沉重的道歉，那些笨拙的解释，还有此刻袒露的过往和梦想，都一点点瓦解着她心中的壁垒。
她想起他那天打联赛的的样子，强大、可靠、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帅气；也想起他在走廊里拦住她时，眼底的青黑和近乎卑微的恳求；还有此刻，坐在油腻小面馆里，谈起梦想时眼中闪烁的光。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离经叛道”的靳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真实得多。
“你……”秦洛舒放下水杯，目光落在靳野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拳头上，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家里……现在还是反对吗？” 她想起他刚才提到“家里不太支持”时那一闪而过的苦涩。
靳野的眼神黯了黯，随即又强打起精神：“好一点了。这两年拿了几个冠军，有了点成绩，他们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但至少……不那么激烈反对了，算是……默认了吧。”他语气里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秦洛舒听得分明。
她明白了。那份隐瞒身份的自卑，不仅仅是对她，也源于他内心深处对家庭压力的阴影。他怕她也会像他家人最初那样，对他所热爱的事业投以轻视的目光。
面碗已经见底，汤也凉了。午休的时间快结束了，面馆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些。
秦洛舒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我下午没课。”
靳野立刻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立马追问道：“那你想去哪里玩？”
秦洛舒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那点最后的不自在也消散了。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下午要去图书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疲惫的脸，“你看起来需要休息。”
靳野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但很快又强撑着说：“我没事……”
“我们……算是重新认识了吗？” 靳野说完期待的看着秦洛舒。
“算！当然算！” 秦洛舒边说边使劲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