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古堡的宴会厅,今晚注定是个能让任何摄影师当场失业的地方。
烛火摇曳,将悬挂着古老家族徽记的石墙映照得影影绰绰。长条餐桌上铺着浆洗得笔挺的雪白桌布,上面摆满了银质烛台和精致的瓷器。空气里混杂着薰衣草精油、陈年木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王铁柱穿着他那身最好(也是唯一)的、浆洗得有些发硬的青色长衫,脖子扭来扭去,感觉领口勒得他快要窒息。他凑到朱北身边,压低声音:“盟主,俺咋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还有这音乐,呜哩哇啦的,听着跟谁家出殡似的。”
演奏台上,几个面色苍白、穿着古典礼服的血族乐师,正投入地演奏着一首旋律诡异、节奏舒缓的曲子,确实不太符合王铁柱的审美。
朱北倒是泰然自若,他今天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袍,在一群衣着华丽、争奇斗艳的黑暗生物中,反而有种格格不入的清雅。他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入乡随俗,就当是来体验异域风情了。”
卡伦今晚可谓是容光焕发,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紫色天鹅绒礼服,领口别着一枚月影家族徽记的钻石胸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满面春风地周旋在宾客之间。他身边跟着老管家卡尔,低声向他介绍着每一位到场的“贵宾”。
“那位是狼人部落的代表,布雷克·血爪长老,脾气有点爆,但为人还算耿直…他旁边那位穿着夸张洛丽塔裙的是女巫集会的摩根夫人,擅长诅咒和药剂,心眼比针尖还小,千万别得罪…哦,还有那边,那个躲在阴影里、几乎看不清面容的,是暗影精灵一族的使者,他们向来神出鬼没…”
北渊盟一行人被安排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备受瞩目。林晓雅和苏小萌坐在一起,低声交流着对场上宾客的能量感应。李二狗则紧张地抱着他的药箱,仿佛那不是药箱,而是他的盾牌。凌霜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朱北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自动屏蔽了那些投射过来的、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侍者们端着托盘,如同幽灵般在人群中穿梭。托盘上的饮品色泽鲜红诱人,在烛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泽。一个侍者微笑着将一杯“红酒”递到王铁柱面前。
王铁柱看着那杯“红酒”,喉咙动了动,昨晚的“枇杷膏气泡水”体验让他心有余悸。他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从怀里掏出自备的竹筒水壶:“谢谢啊,俺…俺自带饮料了。”
那侍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优雅地转向下一位客人。
李二狗面前的餐盘里,放着一块看起来三分熟、还带着血丝的不知名肉排,旁边配着一小坨颜色诡异的酱料。他拿着刀叉,比划了半天,无从下手,最后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肉干,就着水壶里的灵泉水啃了起来。
苏小萌则对面前一盘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月光果冻”产生了浓厚的科研兴趣,正用叉子小心戳弄,并试图用平板扫描其分子结构,被林晓雅无奈地制止。
朱北将弟子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下觉得好笑,却也理解他们的不适。他面前也摆着同样的食物和饮品,但他只是端起一杯清水,慢慢啜饮着,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宴会上的众生相。
显然,他们这群东方面孔,尤其是治愈了卡伦的“东方神医”,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在华丽的大厅里回荡。
“那就是卡伦找来的东方医生?看起来真年轻…”
“听说他用几根针就压制了月影家族的血脉诅咒?真的假的?”
“看他身后那个抱剑的女人,气场好强…”
“他们穿的衣服真奇怪,是某种新型法师袍吗?”
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这表面和谐的氛围。
“卡伦!你小子躲在这里享受,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这几位…尊贵的客人?”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穿着皮质马甲、露出毛茸茸胸膛和结实臂膀的大汉,端着一个巨大的、里面盛满暗红色液体的木质酒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浑身散发着野性的气息,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眼神锐利如鹰,走路带风,震得地板仿佛都在微微颤动。正是狼人部落的长老,布雷克·血爪。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体格彪悍的狼人青年,眼神不善地打量着北渊盟众人,尤其是看起来最为“瘦弱”的朱北。
卡伦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稍微凝重了些,他上前一步,挡在朱北身前一点的位置,笑道:“布雷克长老,您来得正好。这位就是来自神秘东方的朱北先生,一位医术通神的医修,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布雷克那双琥珀色的狼眼上下扫视着朱北,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他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医修?就是治病救人的那种?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医术有什么用?”
他晃了晃手里那堪比小木桶的酒杯,里面暗红色的液体荡漾着,散发出比普通“红酒”浓郁十倍的血腥气:“朱北先生,远来是客,我布雷克敬你一杯!这是我们狼人部落特产的‘血焰酒’,用猛兽心血和火山浆果酿造,够劲!是男人,就干了它!”
说着,他将那巨大的酒杯往朱北面前的桌子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酒液都溅出来几滴。那架势,不像是敬酒,倒像是下战书。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神情。谁都知道狼人脾气火爆,尤其喜欢用这种粗豪的方式“考验”陌生人。这杯“血焰酒”别说普通人,就是一般的黑暗生物,一口下去也得躺半天。
卡伦脸色微变,正要开口替朱北挡下,朱北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
朱北看着眼前那杯散发着狂野气息的“酒”,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他没有去接那杯酒,而是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随即微微皱眉。
“布雷克长老,好意心领。”朱北的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不过,在饮酒之前,作为一名医生,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
他伸手指了指布雷克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腕:“您这旧伤,怕是有些年头了吧?每逢阴雨天气,或者像现在这样情绪激动、气血奔涌之时,肩胛连接处便会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运转力量时尤其明显,对吗?”
布雷克脸上的狂傲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肩。他这个旧伤是十几年前与一个使用阴损斗气的黑骑士交手时留下的,伤及经络,极难根治,一直是他的隐痛,除了部落里最亲近的几个人,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你…你怎么知道?”布雷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朱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而且,您修炼的功法刚猛无俦,但似乎过于追求力量的爆发,导致肝火旺盛,经脉时常有灼热刺痛之感,夜间难以安眠。长此以往,不仅旧伤难愈,恐还会伤及根本,影响您未来的…嗯,‘变身’的稳定性。”
这番话一出,布雷克彻底愣住了。他修炼的《狂狼战诀》确实存在这个弊端,部落里的巫医也多次提醒过他,但他一直没太当回事。此刻被朱北一语道破,而且说得分毫不差,由不得他不信。
周围的宾客们也发出了低低的惊呼。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力量与酒精的较量,没想到这位东方医生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出手就直接戳中了布雷克的痛处。
“你…你真的能看出这些?”布雷克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迟疑和…希望。
“望闻问切,医者基本功而已。”朱北淡然道,“您这旧伤,看似是陈年淤积,实则是有一缕异种阴寒斗气盘踞在经脉深处,不断侵蚀。至于功法弊端,则需要调和阴阳,疏导过于旺盛的火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杯“血焰酒”:“而您这杯酒,性极烈,如火上浇油。此刻饮下,固然痛快,但无异于在您那本就不堪重负的经脉里再点一把火。痛快一时,痛苦一世,得不偿失啊,布雷克长老。”
布雷克看着朱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肩,脸上的狂傲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纠结。他端着那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卡伦见状,立刻打圆场,笑着拍了拍布雷克的肩膀:“布雷克长老,朱兄医术通神,一眼就能看出病灶所在。你这老毛病困扰多年,何不趁此机会,请朱兄帮你瞧瞧?这酒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喝!”
布雷克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将手里的酒杯往旁边一个狼人青年手里一塞,发出爽朗(带着点尴尬)的大笑:“哈哈哈!好!朱北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是我布雷克有眼不识泰山!这酒,不喝也罢!”
他对着朱北拱了拱手,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朱先生,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这肩膀,还有那什么功法…确实恼火得很!不知先生可否…”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朱北微微一笑,“待宴会结束后,若长老方便,我可为你详细诊治一番。”
“方便!绝对方便!”布雷克大喜过望,看朱北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那就有劳朱先生了!”
一场看似不可避免的冲突,就这样被朱北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还顺手“发展”了一个潜在病人。周围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宾客,眼神都变了。轻视和好奇被惊讶和凝重所取代。这个东方医生,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布雷克刚被安抚下去,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哟,好一个‘医者本分’。”只见那位穿着繁复洛丽塔裙、手持一把蕾丝折扇的女巫摩根夫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朱北先生既能一眼看出布雷克长老的隐疾,不知能否也帮我看看,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容颜憔悴,是为何故啊?”
她说话时,眼神如同毒蛇般在朱北身上扫过,手中折扇轻摇,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能量,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向朱北缠绕而去。
这是女巫惯用的小伎俩——“厄运低语”,一种微弱的精神诅咒,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足以让人在接下来几天内倒霉不断,精神萎靡,算是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朱北仿佛毫无所觉,依旧面带微笑地看着摩根夫人。就在那灰色能量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他怀中贴身存放的【血玉】微不可查地温热了一下,那缕灰色能量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于无形。
同时,朱北的目光在摩根夫人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夫人您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并无病恙。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摩根夫人佩戴在胸前的一枚镶嵌着黑色猫眼石的古朴项链。
“只是您这项链,似乎有些…特别。如果我没看错,这猫眼石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用一种古老的‘摄魂术’,将一只怨气极重的黑猫精魄封印其中,用以增幅您的诅咒力量。此法虽能短时间内提升实力,但长期佩戴,精魄中的怨气会不断侵蚀佩戴者的心神,轻则失眠多梦,重则…性情大变,渐趋阴戾。夫人近来是否感觉更容易动怒,且夜间常有心悸之感?”
摩根夫人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握着折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白。这项链的来历和弊端,是她最大的秘密,连她最亲近的弟子都不知道!此刻被朱北当众点破,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摩根夫人尖声否认,但眼神中的慌乱却出卖了她。
朱北也不争辩,只是淡淡道:“信与不信,全在夫人。医者之言,仅供参详。若夫人日后觉得心神损耗过甚,可来寻我。驱邪安神,调和阴阳,正是我辈所长。”
摩根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死死地盯着朱北,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最终,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拂袖而去,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连续两个找茬的,一个被说得心服口服,一个被戳破秘密仓皇而逃。宴会厅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这下,再没有人敢轻易上前试探了。所有人看向朱北的目光,都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敬畏。
这个东方医生,不仅医术诡异,眼光更是毒辣得可怕!在他面前,仿佛没有任何秘密能够隐藏。
卡伦看着这一幕,心中乐开了花,只觉得扬眉吐气,与有荣焉。他趁机举杯,高声说道:“诸位!朱北先生是我月影古堡最尊贵的客人,也是我卡伦的救命恩人!他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以后在欧罗巴,谁要是与朱先生为敌,就是与我月影家族为敌!”
这番话,算是正式将北渊盟和朱北,推到了欧罗巴超凡界的台前。
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变得微妙而复杂。依旧没有人来主动与北渊盟众人攀谈,但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少了许多审视,多了许多深思。暗流依旧在涌动,但至少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了。
王铁柱凑到朱北身边,偷偷竖起大拇指:“盟主,您太牛了!三言两语就把那两个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比俺动手揍他们还解气!”
苏小萌推了推眼镜,总结道:“盟主运用了精准的‘痛点打击’和‘信息不对称’策略,有效震慑了潜在敌对势力,提升了我们在当前社交环境中的话语权和安全性。数据建模显示,威慑效果显着。”
朱北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端起水杯,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明或暗的面孔,心中清楚,这场夜宴,只是欧罗巴风云际会的一个小小开端。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的医道,便是他在这片陌生土地上,最锋利的剑,与最坚固的盾。